他再次深吸一口氣,猛地紮入水下。
張誠看到水麵上氣泡翻滾,孫浩的身體在水下用力地動作著,攪起一團團渾濁的泥漿。
河水變得更加汙濁。
幾秒鐘後,孫浩再次冒頭,大口喘氣,手裡赫然多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截鏽跡斑斑的沾滿黑色油汙和泥漿的鐵鏈!
鐵鏈的一端,似乎還連著一個同樣鏽蝕的圓形的金屬環扣!
“卡在一個縫裡!連著下麵!”孫浩奮力喊道,聲音帶著水汽的嘶啞,“下麵肯定有東西!像……像個蓋子!被這鏈子鎖著!”
他試圖將鐵鏈完全拉出來,但鐵鏈繃得筆直,顯然水下另一端被牢牢固定住了。他又嘗試了幾次,水流衝擊加上鐵鏈沉重,紋絲不動。
“不行!拉不動!下麵鎖死了!”孫浩喘著粗氣喊道,“得想辦法弄斷鏈子或者……”
就在這時,張誠眼角的餘光猛地瞥見橋麵上方!
一輛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轎車無聲無息地停在了橋頭。車窗貼著深色的膜,看不清裡麵的人。但被窺視的危險瞬間攫住了他!
“孫浩!快上來!”張誠幾乎是吼出來的,同時用力拽動手中的繩索!
孫浩也察覺到了異常,他毫不猶豫,立刻放棄鐵鏈,手腳並用地往岸邊撲騰。渾濁的河水被他攪動得如同沸騰一般。
就在他即將靠近岸邊,張誠伸手去拉他的瞬間——
噗!一聲沉悶而怪異的響聲,像是巨大的輪胎爆裂,又像是一塊石頭砸進深水!
孫浩身邊的水麵,猛地炸開一團翻滾的黑色浪花!
黑色濃得化不開,如同墨汁,又帶著刺鼻的化學藥劑和腐敗物混合的惡臭,瞬間彌漫開來!這墨汁般的黑浪並非自然形成的水花,像被一隻無形的巨手從河底狠狠掏起,帶著一股蠻橫力量,兜頭蓋臉地砸向正在掙紮上岸的孫浩!
“啊!”孫浩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整個人瞬間被那散發著劇毒惡臭的黑色濁流吞沒!
他的身影在翻滾的墨色中隻扭曲了一下,便消失不見!
“孫浩!!!”張誠目眥欲裂,一邊喊,一邊用儘全身力氣猛拽繩索!
繩索瞬間繃緊到極限,傳來一聲聲吱嘎聲!他感到一股巨大的拖拽力,幾乎要將他一起拖入翻滾的黑色深淵!
渾濁的河水混合著噴湧而出的漆黑物質,瘋狂地翻卷著。孫浩的身影在墨浪中隻掙紮著冒了一下頭,臉上糊滿了粘稠的黑泥,眼睛驚恐地圓睜著,似乎想喊什麼,卻又被一股更猛烈的黑浪狠狠摁了下去!
“抓住!”張誠嘶吼著,雙腳死死蹬住岸邊一塊凸起的岩石,身體後仰,用儘全身力氣與水下那股恐怖的拖拽力抗衡。繩索深深勒進他的手掌,瞬間磨破了皮肉,鮮血混著泥水染紅了繩索。他能感覺到水下孫浩絕望的掙紮,每一次拉扯都是生命正在被吞噬的驚悸。
那輛停在橋頭的黑色轎車,依舊沉默著,像一塊冰冷的墓碑。
“呃啊——!”張誠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腰腹和手臂的肌肉賁張到極限,青筋暴起。他猛地向後一個趔趄,借著蹬踏岩石的反作用力,終於將一股巨大的力量從水中拔了出來!
嘩啦!
孫浩像一條瀕死的魚,被張誠連拖帶拽地拉出了水麵,重重地摔在岸邊的泥濘裡。他渾身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黑色粘稠物,如同剛從瀝青池裡撈出來。他劇烈地咳嗽著,嘔吐出混合著黑水和胃液的穢物,身體劇烈顫抖,眼神渙散,充滿了劫後餘生的驚駭。
張誠也脫力地跪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雙手火辣辣地疼,鮮血淋漓。他顧不上自己,立刻撲到孫浩身邊:“孫浩!怎麼樣?傷到沒有?”
孫浩說不出話,隻是拚命搖頭,指著自己身上和臉上令人作嘔的黑色汙物,又指向那仍在不斷翻滾著濃重墨色和惡臭的河麵,眼神裡是難以置信的恐懼。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
不是消防,也不是急救,是環保執法車的警笛!
兩輛噴塗著“環境監察”字樣的白色車輛疾馳而來,嘎吱一聲停在橋頭,車門打開,跳下幾個穿著製服的環保執法人員,為首一人,正是區環保執法大隊的隊長,李國棟——那份“未發現異常”巡查報告上的簽字人!
李國棟臉色鐵青,目光如電,掃過岸上兩個泥人般狼狽不堪的人,又掃過河麵上那一片仍在不斷擴散黑色汙染帶。他快步走到河邊,蹲下身,用戴著手套的手指撚起一點漂浮的黑色粘稠物,放在鼻尖嗅了嗅,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死結。
“張隊長?孫隊長?”李國棟站起身,聲音異常嚴厲,“誰能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誰允許你們擅自在此地進行水下作業?看看這汙染!看看這後果!”他指著孫浩身上和河麵的黑色汙物,語氣咄咄逼人,“你們知不知道,這屬於嚴重破壞現場、乾擾執法、甚至可能造成二次汙染?!誰給你們的權限?!”
張誠扶著還在乾嘔的孫浩站起來,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和汗水,迎向李國棟的目光。他看到了對方被打亂節奏的惱怒和急於掌控局麵的焦躁。
“李隊長,”張誠的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淬火的石子砸在地上,“我們不是在進行什麼‘水下作業’。我們在找人,救人。”
“找人!救人?”李國棟的眉頭挑得更高,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在這河底下救人?救誰?”
“找一個叫周明的人。”張誠的目光越過李國棟,死死盯住那仍在翻滾墨色的河麵,以及河麵下那個被鐵鏈鎖住的深淵。“救這條河。也救我們自己。”
他抬起鮮血淋漓的手,指向那如同潰爛傷口般不斷噴湧黑水的河麵中心,指向那片被周明的沉浮和孫浩的掙紮所短暫撕裂的濃稠的黑暗。
“至於權限?”張誠的聲音在汙濁的河風中顯得異常冷硬,像一塊未經打磨的粗糲岩石,“李隊長,那份寫著‘未發現異常’、簽著你大名的巡查報告,就是我們的權限!那份報告,現在正泡在這片‘河是黑的’的水裡!周明用命換來的‘看見’,就是我們的權限!還有,我也剛剛接到賈局的電話……你可以核查!”
李國棟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像刷了一層劣質的白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