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山一身甲胄,疾步沿著營地裡臨時堆砌出來的土石城牆邁步而上。
雪已經被踩得發硬,台階邊緣結著薄冰,他走得又急又重,每一步都帶著金屬撞擊的悶響。
很顯然,沈蝶衣被他說動了。
至少,被他說得心裡起了疑,她隻給了他最後一次機會,由他出麵去和李執衡接觸。
李執衡,現在也是懷疑對象之一。
這個太監竟然真的回來了。
王山喘著粗氣,胸甲隨呼吸一鼓一鼓。
不論對方曾經是皇上的近侍,還是聖上跟前的紅人,在小命麵前,那都不值一文。
他已經打定主意,一定要讓李執衡連半點翻身的餘地都沒有。
逼迫其在城下繳械、下馬。
若是還能逼得對方忍不住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
那就再好不過了,那是他求之不得的最好機會。
王山登上城頭,冷風迎麵灌來,吹得旌旗獵獵作響。
他往前走了幾步,手扶牆,往外一看。
茫茫白雪之中,一匹黑馬正沿著雪坡疾馳而來,馬背上的人影筆直。
哪怕隔著風雪,那道剪影他依然一眼就認了出來。
李執衡。
王山眼睛一下子就紅了,眼底嫉恨翻湧。
城下,李執衡抬頭,看見城牆上密密麻麻的兵影。
每個人的鎧甲上都帶著新鮮的血痕,有的胳膊纏著布條,有的額頭貼著草草包紮的紗布,臉色都帶著疲憊和陰沉。
連城頭的旗幟,都少了幾麵。
再聯想到陰山穀中的埋伏,他不難推斷出鎮北軍這一仗必然是大敗而歸,損失慘重。
而這樣的敗仗,十有八九,出在情報上。
“來者何人?”
王山俯身探出半截身子,冷聲一喝,語氣裡沒有半點歡迎之意,反而像在質問一名陌生人。
他刻意裝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目光從李執衡身上掠過,像是在看一個陌生的囚犯。
“王千總,我活著回來了。”
李執衡勒住韁繩,仰頭而立,聲音平穩,身形巍然不動。
“我倒以為是誰。”
王山冷笑一聲,把語氣拉得很長,
“原來是李總管。”
他環顧城頭一圈,故意抬高聲音道:“今日卯時起,大營戒嚴。
還請李總管下馬、繳械,將馬背上的人卸下,自有士兵放你進城。”
繳械?
李執衡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殘破甲片,又掃過城頭上一張張冷漠或厭惡的臉,心裡冷笑。
在這邊關前線,他若在城下卸甲,將武器扔掉,把俘虜交出去,還能有活路?
這裡可不是京城,更不是禦前。
這裡是陰山,是死人堆。
他想明白了。
這群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把他當自己人看。
在他們眼裡,他已是隨時可以丟出去頂罪的棄子。
“王千總,”
他抬起頭,目光微凝,
“還記得三日前的賭約嗎?”
“看這架勢,你是打算抵賴了?”
城頭上一瞬間安靜了。
王山臉上的神色“噌”地一變,被這話紮得心頭一突,殺人的心都有了。
“這是軍國大事!”
他咬牙擠出這句話,臉色鐵青,
“李總管在這裡,跟我談什麼賭約?”
他往後退了半步,抬手一揮,厲聲道:
“若想進城,隻有這一條法子!”
“繳械!”
“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