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們興奮得臉都紅了,卻還硬繃軍紀,齊聲應:
“當然!”
有人忍不住補一句:
“第一次見到真人!”
“我等為國效力,皆以韓爺為榜樣!”
韓權隻點頭,上馬入營。
夜晚。
李執衡剛要入睡,帳簾忽然被掀開。
王山抱著被褥進來,站在門口,像進錯了地方,硬邦邦不動。
“王……王兄弟?你這是乾什麼?”
李執衡坐起身,眉頭一挑。
王山滿臉胡茬,臉色卻不太自然,耳根隱隱發熱。
他把被褥往地上一放,悶聲道:
“李什長受了五十軍棍。”
“我在這裡……多少有個照應。”
李執衡沒立刻答,目光在王山臉上停了兩息。
王山被盯得發毛,終於扛不住,歎了一聲:
“哎……”
“我是斥候營的人,自然聽從大人調遣。”
他說到這裡,聲音更低了些:
“過去的營帳……已經容不下我了。”
“鬥膽請李大人,讓兄弟我有個落腳的地方。”
這些天他終於重新體會了一遍,李執衡剛入鎮北軍時候體會過的屈辱。
難以忍受。
他的心底彌漫著淡淡的絕望。
李執衡怎麼可能不計前嫌?
“找個地方,早點休息吧,明日還得出營巡邏,打探消息。”
…………
……
帳外風雪更大,帳內卻安靜下來。
夜更深了。
營地的風像刀子,從帳縫裡鑽進來,雪粒子拍在皮革上,一陣一陣的。
巡夜的火把隔著幾道營道忽明忽暗。
韓權換了身灰布短衣,外頭罩著舊鬥篷,走在營道上不快不慢,腳步卻輕得離譜。
每一步都踩在最硬的雪皮上,不帶聲響,連火光拉長的影子都被他刻意壓在牆根。
斂息。
兩個巡夜兵從拐角轉出來,舉著槍正要問口令,其中一個忽然打了個寒戰,罵了一句:
“這鬼天氣……”
另一個搓搓手,往火盆邊湊:
“快巡完回去喝口熱的。”
兩人挪開視線的那一刻,韓權已經貼著陰影從他們身側過去,鬥篷下擺甚至沒有擦到雪麵。
他沒背刀。
背刀反而紮眼。
空著手,如果被人發現,還有解釋的餘地。
更何況,他確實不需要刀。
李執衡的營帳裡,隻有他一人。
八品殺九品,如人殺雞。
隻要一合,就能把喉嚨捏碎。
他繞開燈火最亮的營道,穿過糧車堆出來的窄縫,最後停在一頂孤零零的帳篷側後。
韓權靠近帳壁,沒有立刻動手。
他繞到門簾側麵,避開正對門口的位置。
風一陣陣掀簾角,露出裡麵一點昏黃的燈光。
韓權趁著風停的空隙抬手,兩指捏住簾角力道極輕。
簾子被他一點點撩開。
他盯著床榻上的人。
油燈的火苗光暈貼在帳壁上,晃出一層昏黃的影。
李執衡側躺著,半張臉埋在被褥裡,呼吸很輕,挺拔的側臉看起來異常俊美。
偏偏就是這點“俊美”,一下子,就深深刺痛了韓權。
他很醜,臉上那道疤,像一條醜陋的蜈蚣。
邊關人見多了傷,沒人會在意,可他自己在意。
韓權尤其討厭這種……這些從京城裡滾出來的白麵皮。
油頭粉麵的閹人。
韓權的嘴角抽了抽,眼神陰下來。
斥候的動作從來不拖泥帶水。
念頭剛起,手已經到了。
五指張開,掌心向下,指尖對準喉結的位置。
隻要按住氣管,再一擰……
帳裡很安靜。
就在這一寸之間。
他背後忽然傳來一聲極輕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