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王府與福王府、司天監之間無聲的較量,雖未公開,卻已如暗流般在皇都最頂層的圈子裡悄然傳開。雙方各施手段,互有攻防,一時間形成了某種微妙的平衡。然而,所有人都清楚,這平衡脆弱不堪,隨時可能被打破。
雲易深居鎮北王府,潛心修煉,鞏固悟道崖所得,對太祖劍意與人皇鼎的感悟愈發精深。他心知,實力是應對一切危機的根本。期間,牧野王爺來過幾次,告知他外界動向,並提醒他,對方絕不會善罷甘休,必有後手。
果然,平靜的日子並未持續太久。
七日後,一封燙金請柬,由一隊身著宮裝、氣質不凡的宮女,送到了鎮北王府,指名呈交“武魁郎”雲易。
請柬以冰蠶絲為底,以金粉書寫,散發著淡淡馨香。內容大意是:明月公主殿下於三日後,在皇家禦苑“錦繡林”舉辦賞花詩會,特邀新晉武魁郎雲易撥冗蒞臨,以文會友,共賞春光。落款處,蓋著明月公主的私印。
送請柬的宮女首領語氣恭敬,卻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意味:“公主殿下對雲魁首的風采仰慕已久,特命奴婢前來相請。殿下言道,屆時皇都諸多青年才俊、名門閨秀皆會到場,還望魁首莫要推辭,以免辜負了這大好春光。”
雲易接過請柬,麵色平靜,心中卻冷笑。明月公主?賞花詩會?這借口找得倒是風雅。他幾乎可以肯定,這絕非簡單的邀約,而是福王或司天監借明月公主之手設下的又一個局。目的,就是逼他離開鎮北王府這個相對安全的庇護所。
“請回複公主殿下,雲易多謝殿下厚愛,屆時定當準時赴約。”雲易並未推辭,淡然應下。躲,是躲不過的。既然對方出招,他接著便是。他也想看看,對方究竟想玩什麼把戲。
宮女首領見雲易答應得如此爽快,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躬身道:“奴婢定當回稟公主殿下。三日後,錦繡林,恭候魁首大駕。”
送走宮女,雲易拿著請柬,來到牧野的書房。
牧野看完請柬,眉頭微蹙:“明月這丫頭,心思單純,易受人利用。此次詩會,恐怕是宴無好宴。你可想清楚了?”
“王爺,對方既然出招,避而不見,反而顯得心虛。”雲易平靜道,“況且,晚輩也想知道,他們究竟意欲何為。總躲在王府,非長久之計。”
牧野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你說得對。一味防守,隻會助長對方氣焰。既然要去,便要有所準備。影七會暗中隨行,護衛你安全。另外……”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本王會安排一些人,在詩會上‘湊湊熱鬨’。既然要玩,就把場麵搞大一點。”
雲易會意,這是要主動將水攪渾,反將一軍。“多謝王爺。”
三日後,春光正好,惠風和暢。
皇家禦苑“錦繡林”位於皇城西側,占地極廣,奇花異草遍布,亭台樓閣點綴其間,景色宜人。今日,苑門大開,車水馬龍,各路青年才俊、名門貴女盛裝而至,皆是收到了明月公主的邀請。
雲易依舊是一襲青衫,乘著鎮北王府的馬車,準時抵達。他並未攜帶兵器,隻身一人,顯得從容不迫。影七早已化身尋常仆從,混在人群中,暗中跟隨。
踏入錦繡林,但見衣香鬢影,笑語喧嘩。才子們吟詩作對,貴女們賞花撲蝶,一派盛世繁華景象。然而,當雲易出現時,場中的氣氛明顯為之一滯。無數道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好奇、探究、嫉妒、不屑、乃至隱含敵意,不一而足。
“看,是雲易!”
“他就是那個得了秘境魁首的武魁郎?”
“聽說他得罪了福王世子,還敢來參加詩會?”
“噓,小聲點,鎮北王可是力保他呢……”
竊竊私語聲不絕於耳。
雲易恍若未聞,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他看到了幾個熟麵孔:了塵佛子與道無涯聖子坐在一處涼亭下對弈,見他看來,微微頷首;獨孤敗天抱劍獨立於一株花樹下,冷冷瞥來,戰意隱隱;武破軍少將正與幾名軍中子弟談笑,見到雲易,遙遙舉杯。
此外,還有許多陌生麵孔,氣度不凡,顯然皆非等閒之輩。而司天監的司伯謙,也赫然在列,正與幾名華服子弟談笑,看到雲易,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卻並未上前挑釁。
“雲魁首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隻見一名身著月白儒衫、麵容俊雅、氣質溫潤的青年含笑走來,正是當今太子少師之子,素有“皇都第一才子”之譽的李文鏡。他負責此次詩會的接待事宜。
“李公子客氣了。”雲易拱手還禮。李文鏡名聲頗佳,為人正直,與各方勢力保持距離,雲易對其觀感不差。
“公主殿下正在‘流芳水榭’等候,雲魁首請隨我來。”李文鏡做了個請的手勢,引著雲易向苑內深處走去。
流芳水榭建於一片碧波之上,四麵通透,清風徐來,水波不興。水榭之中,已聚集了十餘人,皆是此次詩會的核心人物。主位之上,明月公主武明心身著七彩宮裝,明豔照人,巧笑倩兮,正與身旁幾名貴女說笑。她見到雲易,美眸一亮,嫣然笑道:“雲魁首來了,快請入座。”
“雲易參見公主殿下。”雲易依禮參拜,被引至左側上首位置坐下。他的對麵,正好是麵色陰沉的司伯謙。
“今日春光爛漫,群賢畢至,本宮心中甚喜。”明月公主舉杯,聲音清脆,“諸位皆是我大武青年俊傑,不如便以這春光為題,詩詞唱和,以助雅興,如何?”
眾人紛紛附和。當下,便有才子即興賦詩,文采飛揚,引來陣陣喝彩。貴女們亦不甘示弱,或彈琴,或作畫,儘顯才情。場麵一時熱鬨非凡。
雲易靜坐品茶,並未急於參與。他心知,重頭戲還在後麵。
果然,幾輪詩詞過後,司伯謙忽然起身,對明月公主躬身道:“公主殿下,光是吟詩作畫,未免單調。久聞雲魁首不僅修為高深,文采亦是不凡。在下不才,想向雲魁首討教一二,切磋一下‘丹青’之道,不知殿下可否應允?”
他特意加重了“丹青”二字,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誰都知道,雲易出身邊陲宗門,於詩詞書畫一道,定然不甚精通。司伯謙此舉,分明是要讓他當眾出醜!
明月公主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麵上卻為難道:“這……雲魁首乃是武者,怕是不擅此道吧?司公子何必強人所難?”
她這話看似解圍,實則火上澆油,將雲易架在了火上。
眾人目光齊刷刷看向雲易,等著看他的反應。若他拒絕,便是承認技不如人,徒惹笑話;若他應戰,隻怕要貽笑大方。
雲易心中冷笑,果然來了。他放下茶杯,神色平靜:“司公子既有雅興,雲某奉陪便是。不知欲如何切磋?”
司伯謙見雲易應戰,心中一喜,暗道你這土包子果然中計!他取出一幅卷軸,傲然道:“此乃在下近日臨摹前朝畫聖吳道子的《千裡江山圖》,雖隻得其形,未得其神,也願請雲魁首品評指正。若魁首能指出其中三處不足,便算在下輸了。”
他展開卷軸,一幅氣勢磅礴的山水畫卷呈現眼前,筆法精湛,意境深遠,確實堪稱佳作。眾人紛紛讚歎。
雲易掃了一眼畫卷,七竅玲瓏心運轉,瞬間便將畫作細節、氣韻儘收心底。他緩緩起身,走到畫前,並未立即點評,而是反問道:“司公子以為,畫道之精髓在於何處?”
司伯謙一愣,下意識答道:“自然在於形神兼備,氣韻生動。”
“哦?”雲易微微一笑,“那司公子覺得,你這幅畫,形可準?神可在?氣韻可足?”
司伯謙傲然道:“雖不敢說儘善儘美,但也得了七八分韻味。”
“是嗎?”雲易搖頭,語氣淡然,“依雲某看,此畫形雖似,神已散,氣韻全無,隻得其皮毛,未得其筋骨,更遑論神魂了。”
“你……你胡說八道!”司伯謙氣得臉色漲紅。
眾人也紛紛皺眉,覺得雲易此言過於狂妄。
明月公主打圓場道:“雲魁首,此話怎講?”
雲易不慌不忙,指著畫中一處山巒:“吳道子畫山,重巒疊嶂,必有主次,氣勢連綿。司公子此畫,山勢堆砌,主次不分,看似繁複,實則雜亂,此其一不足。”
又指一處水流:“水脈走向,關乎地氣流通。此畫中水流僵直,毫無生氣,如同死水,違背自然之理,此其二不足。”
最後,他目光落在畫卷整體的氣韻上,聲音清朗:“最致命之處,在於此畫隻有匠氣,毫無靈氣!吳道子作《千裡江山圖》,胸懷天下,心係蒼生,畫中自有其憂國憂民之思、浩蕩磅礴之氣!而司公子此畫,隻有技巧的堆砌,卻無情感的灌注,無精神的支撐,如同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此其三不足!司公子,你以為如何?”
一席話,擲地有聲!不僅指出了技法上的瑕疵,更直指畫作神魂缺失的本質!
水榭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被雲易這番鞭辟入裡的點評震住了!這需要何等深厚的鑒賞功力與洞察力?這絕不是一個不通文墨的武夫能說出來的!
司伯謙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指著雲易,嘴唇哆嗦,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雲易指出的問題,一針見血,他根本無法反駁!
李文鏡眼中爆發出讚賞的光芒,撫掌歎道:“雲魁首真乃慧眼!字字珠璣,李某佩服!”
了塵、道無涯等人也微微頷首,看向雲易的目光多了幾分深意。獨孤敗天冷峻的臉上,也閃過一絲訝異。
明月公主笑容僵在臉上,她本想看雲易出醜,沒想到反而讓他大出風頭!
“好!說得好!”就在這時,一個清冷悅耳的聲音從水榭外傳來。隻見一名身著素白長裙、麵帶輕紗的女子,在侍女陪同下緩步走來。她身姿窈窕,氣質清冷如月,雖然看不清麵容,但那一雙露在外麵的眼眸,卻如秋水般明澈動人。
“靈月郡主!”眾人紛紛起身行禮。來的正是閉關多日、傷勢初愈的水靈月!
水靈月對眾人微微頷首,目光落在雲易身上,閃過一絲複雜難明之色,輕聲道:“雲魁首見解獨到,靈月受教了。久聞魁首精通音律,一曲《問心》令人歎服。不知今日,可否再奏一曲,讓我等一飽耳福?”
她又將話題引回了音律!而且點名要聽《問心》!這分明是有人告訴她皇宮夜宴之事,故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