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鮮血,混著暗紅色的內臟碎片,從雲易嘴角不斷溢出。他躺在冰冷的廢墟中,身下是被他砸出的淺坑,周圍是碎裂的玉石和散落的杯盤。瓊林苑的奇花異草沾染了血跡,變得詭異而刺目。
四周,是重重圍困、虎視眈眈的龍驤衛和高手;遠處,是那些或冷漠、或驚恐、或幸災樂禍的目光;禦座之上,是人皇武明空那高深莫測、仿佛俯瞰螻蟻的眼神。
地級巔峰高無庸那輕描淡寫的一擊,幾乎斷絕了他所有的生機。
陰寒霸道的掌力在他體內肆虐,瘋狂破壞著他的經脈、臟腑,凍結著他的氣血和靈力。
劇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襲來,意識如同風中的燭火,隨時可能熄滅。
結束了麼?
像一隻不自量力的飛蛾,撲向熊熊燃燒的皇權之火,最終隻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
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或許曾激起一絲漣漪,但終究歸於沉寂,無人銘記?
鎮北王……靈月……蘇冰璃…………爺爺……大荒村……黑白學宮的同門……北境那些在魔族鐵蹄下哀嚎的百姓……
不!不能結束!絕不!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幾乎凝成實質的不甘與憤怒,如同沉寂億萬載的火山,在這一刻,轟然爆發!
這不僅僅是對自身命運的不甘,更是對眼前這肮臟、不公、虛偽的一切的憤怒!對那高高在上、漠視忠良、勾結魔族的昏君的憤怒!對這滿朝文武、蠅營狗苟、屍位素餐的憤怒!
這股滔天的憤怒,如同最熾烈的火焰,點燃了他體內那一直沉寂的、得自比乾之心秘境、源自大武太祖武天啟的無上劍意本源!
那不是簡單的傳承,那是烙印在他靈魂深處、與《道德至高天經》氣息隱隱共鳴的無敵意誌!
“嗡——!”
一股無形的、卻仿佛能開天辟地、橫掃八荒的恐怖劍意,不受控製地從雲易殘破的軀體中升騰而起!
這股劍意是如此古老,如此蒼茫,如此霸道!它甫一出現,整個瓊林苑的溫度仿佛都驟然降低,一股源自血脈、源自靈魂深處的威壓,如同無形的風暴,橫掃全場!
那些原本冷漠、譏誚、貪婪的目光,瞬間凝固,變成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那些原本指向雲易的刀劍,竟微微顫抖起來,仿佛在恐懼!
禦座之上,一直淡漠的武明空,瞳孔驟然收縮,放在龍椅扶手上的手指猛地攥緊,指節發白!
就連一直如同老樹盤根、氣息深不可測的高無庸,那渾濁的老眼中也第一次掠過一絲驚疑不定的光芒!
“呃……啊……”
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注視下,廢墟中,那個原本應該徹底失去行動能力、奄奄一息的少年,竟然用他那染血的雙手,支撐著地麵,一點點,極其緩慢,卻又無比堅定地……站了起來!
他的動作很慢,每一個微小的移動都似乎牽動著全身的傷口,帶來撕裂般的劇痛,讓他渾身顫抖,冷汗瞬間濕透了破爛的青衫,混合著血水,黏在身上。
但他終究是站了起來,脊梁挺得筆直,如同一杆寧折不彎的長槍!
他嘴角掛著血沫,臉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那不再是之前的憤怒、決絕,而是一種仿佛看透千古、洞悉一切的蒼涼與……傲然!
“嗬……嗬嗬……”雲易咧開嘴,露出一個慘淡卻又帶著無儘嘲諷的笑容,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下,滴落在地,綻開朵朵刺目的血花。
他環顧四周,目光掃過那一張張或驚駭、或茫然、或不安的麵孔,最後,停留在了禦座之上。
他開口了,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瓊林苑上空:
“你們……”
他頓了頓,似乎每說一個字都要耗費極大的力氣,但聲音卻越來越堅定,越來越洪亮:
“你們可曾記得……這大武皇朝,這萬裡江山,這煌煌天威……是誰,一手創立的?!”
這話如同驚雷,炸響在每個人耳邊!創立大武?還能有誰?自然是太祖皇帝武天啟!這是三歲孩童都知道的常識!雲易此時問這個,是何意?
短暫的死寂後,更大的喧囂爆發了!
“放肆!雲易!你死到臨頭,還敢對太祖皇帝不敬?!”
“大膽狂徒!太祖威名,豈是你能置喙的?!”
“數典忘宗!你眼中可還有半點對太祖皇帝的敬畏?!”
“陛下!此子已徹底瘋魔,快快將其格殺!”
斥罵聲再次如潮水般湧來,比之前更加激烈,仿佛雲易問出這句話,便是天大的褻瀆。
雲易對那些刺耳的罵聲充耳不聞,他隻是看著武明空,嘴角的嘲諷之意更濃,繼續用那嘶啞卻清晰的聲音說道:
“你們口口聲聲太祖皇帝,口口聲聲大武皇朝……可你們看看,你們自己,再看看這朝堂之上!可還有半分太祖當年‘手提三尺劍,蕩平八荒,立不世之功’的氣魄?!可還有半分‘萬邦來朝,諸天俯首’的榮耀?!”
“有的,隻是蠅營狗苟,隻是結黨營私,隻是顛倒黑白,隻是……對忠良的迫害,對國賊的縱容,對魔族威脅的漠視!”
“住口!”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臣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雲易,“黃口小兒,你懂什麼太祖偉業!你懂什麼朝堂大局!你……”
“我是不懂!”雲易猛地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受傷的孤狼在咆哮,“我不懂為何誅殺勾結魔族的親王成了罪過!我不懂為何揭露司天監的魔陣成了叛逆!我不懂為何北境烽火連天,王爺生死不明,你們卻還在這裡,忙著構陷忠良,忙著自毀長城!”
“我隻知道,若太祖皇帝在天有靈,看到今日這朝堂,看到你們這些蛀蟲,看到這所謂的人皇……”他目光如電,直射武明空,“他老人家,會不會氣得從帝陵中爬出來,用他那把‘鎮國劍’,將你們這些不肖子孫,一個個,斬儘殺絕?!”
“鎮國劍”三字一出,全場瞬間再次死寂!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鎮國劍,太祖武天啟的佩劍,大武皇朝的鎮國神器,至高無上的象征!
它代表著太祖的無上權威,也代表著大武皇朝的法統與尊嚴!但自從太祖之後,曆代人皇,再無人能真正驅動此劍!它一直被供奉在太廟深處,由周天星鬥大陣守護,是大武皇朝最神聖、也最神秘的禁忌!
雲易此刻提起鎮國劍,意欲何為?
武明空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陰沉,眼中厲色一閃而過。
鎮國劍,一直是他,也是曆代人皇心中一根隱秘的刺。無法驅動鎮國劍,就意味著他這個人皇的“正統性”並非無懈可擊,至少在太祖傳承這一點上,存在瑕疵。
“大膽!”武明空終於厲聲開口,聲音中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雲易!你算什麼東西,也配提及鎮國聖劍?鎮國劍乃我大武至高神器,鎮壓國運,豈能為你一個玄級境界、罪大惡極的小輩出山?你簡直癡心妄想!”
“為我出山?”雲易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咳嗽著,又吐出一口血沫,臉上卻掛著譏誚到極點的笑容,“人皇陛下,您誤會了。我何德何能,敢勞鎮國劍為我出山?”
他頓了頓,目光如刀,直視武明空,一字一句地問道:
“我是在問,既然在陛下和諸位大人的口中,我雲易已是十惡不赦、勾結魔族、意圖顛覆大武的奸邪之輩,是必須立即誅殺、以正、國法、以儆效尤的頭號叛逆……”
“那麼,為何不請出太祖皇帝的‘鎮國劍’來斬我?”
“用太祖皇帝的神劍,來斬殺我這個‘叛逆’,豈不是更加名正言順,更能彰顯國法威嚴,更能告慰太祖在天之靈嗎?”
“還是說……”雲易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而刺耳,如同冰錐,刺向武明空內心最隱秘的角落,“陛下您……根本無法驅動鎮國劍?您這個人皇……在太祖神劍麵前,根本……名不副實!”
轟——!
這話如同九天落雷,劈在所有人的頭頂!直接質疑人皇的正統性,質疑他是否能得到太祖神劍的認可!這比雲易之前所有的指控加起來,還要嚴重百倍!這是誅心之問!
“你……你……”武明空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雲易,一時間竟說不出完整的話來,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他身為人皇,何曾受過如此當麵的、赤裸裸的羞辱和質疑?尤其這質疑,還直指他內心深處最在意、也最脆弱的地方!
“放肆!!!”
一聲如同夜梟啼哭般的尖利厲喝,伴隨著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陰寒的威壓,如同實質的冰山,轟然壓在雲易身上!
是高無庸!
他渾濁的老眼中殺機暴漲,乾枯的手掌猛地抬起,掌心之中,一點極致的黑暗在凝聚,仿佛連空間都要吞噬!他決不允許任何人如此羞辱、質疑他侍奉的主子!
“不知死活的小畜生!竟敢如此褻瀆天威,質疑陛下!咱家今日就讓你形神俱滅!”
地級巔峰的恐怖威壓毫無保留地釋放,如同萬丈深海的壓力,要將雲易的脊梁徹底壓斷,將他整個人碾成肉泥!
雲易本就重傷瀕死的身體,在這股威壓下更是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骨頭仿佛要寸寸碎裂,他猛地又噴出一大口鮮血,那鮮血中甚至夾雜著肝臟的碎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