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再拜,再請。
第二封勸進箋由首輔黃立極呈上。
朱由檢再次走出,依舊是一臉悲戚,聲音卻更顯沙啞:
“卿等為宗廟社稷之意,言辭懇切。孤披覽之餘,愈增哀痛。豈忍遽登大位?所請不允。”
百官第三次叩拜,三請。
這一次,是所有代表齊聲高呼,聲震寰宇。
朱由檢第三次走出大殿,他環視眾人,眼中淚光閃爍,沉默良久,才仿佛下定了巨大的決心,長歎一聲:
“卿等合詞陳請,至再至三,忠懇之意,孤已知悉。天位至重,誠難久虛,大行皇帝遺命在躬,不敢固辭推遜。勉從所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海嘯般的呐喊聲中,朱由檢緩緩轉身,走入殿內。
接下來,要和閣臣們確定繼位詔書和年號了。
……
翰林院一位清秀的編修站在殿中,朗聲誦讀著早已擬好的詔書。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又臭又長。
朱由檢認真聽了幾個,就昏昏欲睡,什麼優待宗藩、減免稅賦、大赦天下……
全是一些細枝末節。
就例如減免稅負,瞄準的群體是:“天啟元年以前”+“還未收上來的”+“確實無能力繳納的”,可以蠲(juān)免。
真是優秀,隨便吧,他也不可能在這些詔書上亂改什麼。
還未對這個朝代進行充分調研的他。
未必能做出正確的決斷。
就算做了正確決斷,也未必被正確施行……
直到接近末尾的時候,他才被勾起了興趣。
“……景命維新,嘉與更始。”
朱由檢的眉毛微微一挑,心中有些詫異。
閹黨寫這句話什麼意思?不怕自己把他們全都革掉嗎?
他內心搖搖頭,估計這應該是從泰昌或天啟的登記詔書裡抄檢出來的大明套話了。
這位編修將詔書一字一句念完,朱由檢一字不改。
乾脆利落地通過了這份多達50條“新政措施”的詔書。
反正等他登基掌權,根基牢固後,自然會發出一份真正轟動天下的大詔!
詔書即已議定,便隻剩年號。
黃立極呈上一個托盤,上麵放著四張黃紙,分彆寫著四個年號:永昌、紹慶、鹹寧、崇貞。
朱由檢的目光掃過,最終,定格在了“永昌”二字上。
他的心臟,沒來由地猛地一跳。
他當然認得這個年號。
就在十七年後,那個叫李自成的男人,就用會用這個年號,在西安稱帝,國號大順。
永昌元年,就是崇禎十七年!
而現在,它就靜靜地躺在自己麵前,仿佛一個岔路口,通往截然不同的兩條曆史長河。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瘋狂滋長。
崇貞,崇禎……
朱由檢心中默念,心神劇烈變幻。
為何不讓曆史就在此處改變呢?——是啊,為什麼不呢!!
天命昭昭,我既然到此,難道是為了書寫他人的故事嗎?
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
這天命之任,難道不正該由我一肩擔下?
他抬起手,指尖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但落下的瞬間,卻無比堅定,穩穩地指向了那張寫著“永昌”的黃紙。
“就這個吧。”
他的聲音略微顫抖,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殿中的閣臣們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新君這麼快就做出了決定,但也沒多想,隻當是尋常的擇吉,紛紛躬身應是。
“臣等遵旨。”
他們不知道,這位年輕的嗣君,此刻麵若平湖,胸中卻驚雷澎湃。
他們什麼也不知道。
曆史在這一刻已經完全改變!
讚禮官上前,莊重地收起了那張寫有“永昌”的黃紙。
從此,大明再無崇禎。
即便十七年後,神州再次陸沉,那史書上記載的,也隻會是大明終於——永昌十七年!
諸位閣臣們紛紛躬身告退。
空曠的大殿裡,靜得能聽到他自己的心跳聲,一聲聲,沉重而有力,如同戰鼓。
他胸中的激蕩久久未能平複,方才那股指點江山、扭轉乾坤的豪情,此刻正化為一股灼熱的氣流,在他四肢百骸中奔湧。
他大步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看向天際。
夕陽正緩緩落下,將整片天空染成壯麗的血色。
朱由檢伸出手,朝著那輪落日,虛虛一握。
仿佛將整個江山,都握入了掌中。
他的眼中,映著那漫天霞光,閃爍著的是前所未有的光芒。
一個聲音,在他的心底最深處咆哮。
大明,你們的皇帝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