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一碗熱騰騰的麵條下肚,朱由檢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他將手中的青花大碗往桌上重重一放,發出“當”的一聲脆響。
“好吃!長秋的手藝著實不賴!”
這一聲脆響,把一旁捧著飯碗細細吃著的王體乾和司之禮嚇得一哆嗦。
此刻被皇帝這麼一驚,兩人不約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站起身來,躬著身子,一副隨時準備聽令的模樣。
禦座之側,周鈺強製按捺,卻還是眼兒彎彎,如月牙兒一般。
她心中歡喜,麵上很矜持道:“陛下喜歡就好,臣妾這次可是特地請教了尚膳監的老師傅,他說臣妾於廚藝一道,實乃……天賦奇才,還特地給了我一道祖傳的湯頭秘方呢。”
朱由檢看著她那點藏不住的小得意,心裡暖烘烘的,伸手極其自然地拂去她臉頰上沾著的一小撮白麵粉。
周鈺的臉頰“騰”地一下飛上兩抹紅霞,像是被火燒著了一般,趕忙低下頭,拿起袖子在臉上左擦右擦,心如鹿撞。
朱由檢這才轉向那兩個戰戰兢兢的太監,語氣溫和地揮了揮手:
“行了,你們兩個不必如此緊張,這可是長秋親手所做。好好吃完,可不許剩下。”
“朕先自己看看賬本,再與你們問話。”
“奴婢……遵旨。”
兩人如蒙大赦,趕緊坐回去,捧起麵碗又快又安靜地狼吞虎咽起來。
朱由檢不再理會他們,從司之禮呈上來的那摞文牘中,抽出最上麵一本,翻了開來。
他的心中滿懷期待。
我的天啟哥哥,你到底給我留了多少錢呢。
然而,隻看了幾分鐘,朱由檢就感覺頭皮陣陣發麻。
繁體、豎排、無句讀、數字還都是漢字大寫。
更彆提那所謂的“四柱清冊法”,舊管、新收、開除、實在……各種名目混雜糾纏,看得人眼花繚亂,腦仁生疼。
習慣了後世清晰明了的表格和阿拉伯數字,朱由檢實在無法忍受這種天書般的記賬方式。
他強忍著不耐,又往後翻了幾頁,入目皆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終於徹底失去了耐心。
“啪!”
一聲悶響,朱由檢將厚重的賬本合上。
他抬頭一看,王體乾和司之禮不知何時已經把麵吃完了,正躬身侍立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
反倒是周鈺,正小聲跟宮女說著什麼,臉上帶著笑意。
“司之禮。”朱由檢喚道。
“奴婢在。”司之禮連忙上前一步,頭垂得更低了。
“內承運庫交接得如何了?”
“回陛下,檔籍賬冊都已交接完畢,奴婢也大致看了一遍。隻是……庫中實物,還未來得及一一清點,核對賬目。”司之禮答得小心翼翼,聲音都在發顫。
朱由檢點點頭,並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直截了當地問,“你直接告訴朕,現在朕的內帑,還剩多少銀子?”
司之禮的身子猛地一顫,躬身道:“回陛下,內承運庫賬上,現銀共計一百四十三萬七千五百二十三兩四錢。”
朱由檢以為自己聽錯了,聲調不由得拔高了幾分:“多少?怎麼會這麼少?”
“一百四十三萬……”司之禮又重複了一遍,聲音已經細若蚊蠅,幾乎聽不見了。
朱由檢徹底愣住了。
堂堂大明皇帝,富有四海,九重天子,私人小金庫裡,就剩下這麼點鋼鏰兒?
一股強烈的荒謬感湧上心頭,他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是該發怒,還是該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