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鈺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一縮腦袋。
但轉過頭看著他那意氣風發的樣子,竟也忍不住跟著“啊啊啊”地大叫起來。
一時間,這深宮之中回響著兩個少男少女此起彼伏的大叫。
叫了一陣,兩人都停了下來,忍不住又相視一笑。
朱由檢心情大好,他翻身下馬,然後伸手將周鈺也扶了下來。
他叫過一直遠遠跟在後麵的高時明。
“高伴伴,找個人通知塗文輔,告訴他,兩個時辰後,朕要親往內教場,校閱內操淨軍。”
“奴婢遵旨。”
高時明躬身應下,隨即一揮手,一名小太監立刻領命,匆匆朝著宮城的方向跑去。
安排完事情,朱由檢牽起周鈺的手,兩人沿著湖邊的小徑慢慢逛了起來。
溫暖的陽光透過樹梢,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這幾日,他心思抑塞,又急於打開局麵,做事難免從急從狠,帶著一股戾氣。
方才他在乾清宮麵上不顯,扶著周鈺躍上馬背的時候。
心中想的還是來一波閃擊內教場的戲碼。
到時候當場擊鼓點兵,殺氣騰騰地看看那河北魏四給他練出來的“馬穆魯克”,到底是個什麼貨色。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如果淨軍表現不堪,他該如何發作,又該如何借機清洗內廷。
說起來,簡直就是一套標準的歪嘴龍王式的爽文戲碼。
但此刻,經過這湖光山色和身邊佳人的洗禮,那股沉鬱之氣一掃而空,頭腦也變得清明起來。
他頓時就意識到了自己這個選擇的問題所在。
突擊校閱,看起來似乎很威風,實際上卻是在自損根基。
淨軍表現上佳還好,一旦在這種突擊校閱下表現不佳——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
那麼損失的除了禦馬監的顏麵,更多的還是他這位至尊的威嚴。
這支軍隊是禁軍,是理論上護衛天子,拱衛京師的最核心武力。
它最大的價值就是存在。
隻要存在著,他的真實戰力就永遠徘徊在極弱和極強之間。
此即所謂“存在主義”武裝是也。
文官們會忌憚,京營會忌憚,京畿的衛所也會忌憚。
要淘汰淨軍,方法多的是,可以慢慢來,溫水煮青蛙,完全不需要如此急躁,更不需要用這種自曝其短的方式。
“利不可極,勢不可使儘……”
朱由檢在心中對自己輕輕說道。
戒急用忍,這四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
尤其對於手握大權的人來說,克製自己的欲望和衝動,遠比釋放它們要困難得多。
想通了這一點,他隻覺得心胸豁然開朗,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
他轉頭看向周鈺,臉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走吧,長秋,我陪你好好逛逛這西苑。”
他拉著她的手,指著遠處的一片建築。
“我小時候,皇考還帶我和皇兄來這裡玩過幾次呢。”
“那個時候我們還在這裡騎過竹馬,結果皇兄把我弄哭了,嚇得自己也哭了哈哈。”
“走,前麵拐個彎,一路走到底,就是豹房了。你出身江南,肯定沒見過豹子吧?哈哈,我帶你去開開眼界。”
“我跟你說,那豹子你彆看很凶了,叫起來就和小貓一樣……”
下午溫暖的陽光灑落,照出兩道細長的影子。
其中一個高大些,不緊不慢地走著,另一個低矮些,卻蹦蹦跳跳,如同蝴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