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金兒掂了掂錢袋子,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立刻眉開眼笑,扭著腰肢出去了:“曉得了,俺這就去。”
俺看著她的背影,心裡一陣煩惡。
……
屋裡隻剩下我們舅甥二人。
“舅舅這趟買賣如何?”俺問。
“呸!”舅舅一口濃痰吐在地上,“彆提了!這次出關,也不知那老汗發了什麼失心瘋,嚴令各部不許售賣馬匹。老子使了一堆人情,才弄回來這幾匹瘦馬,差點賠了老本!”
俺心中一動,壓低了聲音:“不賣馬?前陣子聽各處傳言,當今皇帝好像病重……舅舅,他們該不是要趁機打進來吧?”
“不像。”舅舅搖了搖頭,“俺聽人說,他們好像是要跟東邊那夥人開片。”
“東邊?邸報上說的女真人?”
“管他什麼人!”舅舅煩躁地擺擺手。
俺的眼睛卻越來越亮。
這世道一亂,說不準就是發財的好機會。
“舅舅,打仗好啊!這可是天大的好生意!”俺湊過去,興奮地說。
“哦?”舅舅挑了挑眉。
“你想啊,他們自己人打起來,總得死人吧?咱們去不了東邊,就在這草原上等著。等他們打完了,去撿幾個人頭回來,跟邊軍換賞銀!這生意,豈不比販馬來得快!”
舅舅愣愣地看著俺,半晌,突然嗤笑一聲。
“你小子,怎生如此傻氣?”他搖著頭,像是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五兩銀子的人頭賞,發到邊軍手裡,能落下一兩都算他們祖上積德!”
“你敢拿著人頭往他們跟前晃蕩?信不信他們轉頭就把你的頭也砍了,一起報功領賞?到時候,人頭還是他們的人頭,功勞也是他們的功勞,你圖個啥?”
一番話如冷水潑頭,讓俺瞬間清醒過來。
他娘的,這世道就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俺們這些底層賤民,就是那蝦米,任人盤剝。
俺呐呐無言,隻能撓著頭乾笑。
片刻之後,俺又換了個思路:“人頭生意做不成,彆的生意能做。他們要打仗,就要刀槍箭簇,那玩意兒咱們弄不來。可他們總要吃飯吧?總要鐵鍋吧?咱們把關內的鐵鍋販出去,他們化了能做兵器。這買賣,可比販馬賺得多!”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這才是真正的大買賣!
這一次,舅舅沉默了。他眯著眼,仔細琢磨著俺的話,越想眼睛越亮。
“對啊!老子怎麼就沒想到!”他一拍大腿,“打起來,人死了,剩下的牛羊就多了。他們不缺吃的,就缺鐵器!好小子,你這腦子,轉得是快!行,下趟,舅舅就販鐵鍋去!”
看著舅舅興奮的樣子,俺心裡也覺得舒坦。
……
很快,韓金兒提著酒肉回來了。
酒菜上桌,眾人推杯換盞,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酒過三巡,話匣子也打開了,無非是抱怨這世道如何艱難。
“這鬼天氣,半年沒下過一滴雨,地裡的苗都快旱死了!”
“可不是麼,稅還得照交,一分都不能少!前兒個隔壁村的老王頭,就因為交不上稅,活活站死在衙門口了!”
俺喝了口酒,也跟著罵道:“彆說收稅的,就說咱們這驛站,俸祿層層盤剝,發到咱們手裡能有幾個子兒?要不是平日裡能從過路客商身上刮點油水,一家老小早餓死了!”
眾人越罵越起勁,連那狗皇帝也罵了兩句,還是舅舅警醒,趕忙打斷了話頭。
……
酒宴終有散時。
舅舅是個爽快人,說走就走,翻身上馬,對著俺揮了揮手:“回去吧,大男人家,彆婆婆媽媽的。等舅舅這趟鐵鍋生意做成了,給你帶好東西!”
俺站在原地,看著舅舅一行人縱馬遠去,卷起一路煙塵,很快消失在暮色之中。
俺滿眼都是羨慕。
那才是男人該過的日子!快馬、烈酒、兄弟,大把賺錢,大口吃肉,何等快活!
再看看俺自己,隻能困在這小小的驛站裡,守著幾匹瘦馬,和一個下賤婆姨,日複一日,看不到半點出路。
“官人……”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韓金兒不知何時走了出來,幽幽地問道:“你那錢……是哪兒來的呀?”
俺回頭,看著她突然格外嫵媚的臉,看著她眼中毫不掩飾的貪婪,一股邪火猛地從心底竄了上來。
是啊,俺什麼都沒有。
但俺有這一身使不完的力氣!有這個能讓烈馬低頭的本事!
俺一把攔腰將她抄了起來,扛在肩上,大步就往屋裡走。
“哎呀!你作甚!還是白天哩!這可不中……”她驚呼著,拳頭軟綿綿地捶打著俺的後背。
回答她的,是俺粗重的喘息和一聲怒吼。
“中不中!老子問你中不中!”
“不中,不中……俺不中咧……”
屋裡,那婆娘的求饒聲很快變得斷斷續續,被俺更加粗暴的宣言所淹沒。
天大地大,這間破屋裡,俺才是最大的!
——俺叫李鴻基,俺現在快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