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日,巳時,第二次日講前一個時辰。
朱由檢今日破了個例,沒有先處理那堆積如山的奏疏。
而是將翰林院遞上來的冊子一一囫圇看過。
基本上就是理學、心學、調和三個大類彆,無甚出彩。
隻有兩本冊子比較有意思,算是彆出心裁。
朱由檢將其中一本冊子輕輕合上。
扉頁上,寫著三個字——齊心孝。
朱由檢指尖在封皮上點了點,抬起頭看向高時明:“齊愛卿的身體可大好了?今日的日講,他會來麼?”
高時明躬身回道:“回陛下,王祚遠已有回報,齊編修服藥後發了兩日大汗,風寒已然痊愈。隻是……臣擔心他身上或有疫氣殘留,恐有礙聖體,所以未曾允許他今日入宮。”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了些,帶著幾分懇切:“陛下,人才雖難得,但龍體萬金,終究是國之根本。”
這話無懈可擊,是臣子最穩妥的忠心。
朱由檢眉頭微蹙,陷入了片刻的糾結。
他本已對齊心孝的去向有了安排,是故還是希望這位窮翰林先生,能夠參與這場他籌劃已久的盛大演出。
畢竟這大戲他可隻會演這一次。
但高時明的擔憂,也並非全無道理。
片刻後,他忽然展顏一笑,那糾結之色一掃而空。
“此事倒也不難。”
朱由檢信手拿過紙筆,在白紙上迅速勾勒出幾條簡單的線條。
一個後世再尋常不過的圖形,出現在了紙上。
他將紙遞給高時明。
“你讓針工局用上好的軟布,內夾幾層棉紗,照這個樣子趕製一個出來,讓他戴在口鼻耳之上就行。”
說罷,朱由檢還抬手在自己臉前比劃了一下。
高時明接過那張紙,看著上麵那個奇怪的圖樣,大概明白了作用。
然而這東西能有用嗎?能有多大用呢?
但皇帝的吩咐,他隻能遵從。
高時明躬身領命,轉身吩咐門外的小太監即刻去辦。
但在他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
即便戴上這個古怪的東西,也必須把那個齊心孝安排在文華殿最不起眼的角落裡,離陛下的龍椅越遠越好。
……
處理完翰林院的文章後,朱由檢又匆匆將各項奏疏批過。
其中還包括幾份重重修改過後,才遞到他麵前的京師新政策論。
事項、數據、計劃,各方麵都做得紮紮實實。
“擬旨。”朱由檢淡淡開口。
“升原中書舍人王肇對,為順天府推官,加雲南道禦史銜,專管順天府及宛縣、大興兩縣中吏員整頓一事。”
“升原戶部主事李世祺,為順天府通判,專管九門商稅整頓一事。”
這是四個勝出者中的兩個。
朱由檢的目光轉向另一側侍立的東廠提督王體乾。
“這兩件事,東廠要好好幫襯著。”
“京中胥吏的底細、平日裡的貪贓方法、家產幾何,好好查探仔細了,同步順天府尹一份。”
朱由檢頓了頓,又補充道:
“這些胥吏的玩法,你要和順天府尹一起整理出來,也寫成一篇經世公文,到時候呈上來給朕看看。”
王體乾心下一鬆,在乾清宮站了幾天了,終於有他的活了。
有活,那就能活。
他直接下拜:“奴婢遵命!”
朱由檢點了點頭,手指又拿起剩下兩份勝出的策論,沉吟片刻,終究還是搖了搖頭。
“高伴伴,盜賊、賭博二事,往後的策論繼續搜集,繼續優化,但都先放放,不在京師新政一期裡麵進行。”
——京師新政一期。
高時明和王體乾都捕捉到了這個詞彙,瞬間領悟到了什麼,兩人卻都沒有多問。
為何要擱置這兩事?
朱由檢心中自有答案。
並非是那兩份關於盜賊和賭博的公文寫得不好。
恰恰相反,是寫得太好了。
好到讓他這個穿越者,都感到了一股寒意。
經世公文的第二個作用,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儘致。
它不僅僅是一個提高成功率的策劃方案,更是一個無比真實、無比透徹的信息收集通道。
想要在這股新朝雅政的風潮裡出人頭地,就必須把案頭功夫做得紮紮實實,將自己所知所查的一切,毫無保留地呈現在皇帝麵前。
先說盜賊一事吧。
那份關於京師盜賊的奏疏裡,詳儘地列出了賊人的各類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