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允升聞言,卻沒有立刻接話。
他重新端起茶杯,卻隻是用手指摩挲著微涼的杯壁,眉頭緊鎖,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鶴皋公在想什麼?”侯恂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異樣。
喬允升抬起頭,目光沉沉地看著侯恂,緩緩道:“太真,陛下此言,恐怕不僅僅是說黃山一案啊……”
侯恂心中猛地一驚,他何等聰明,瞬間便領會了喬允升的言外之意。
他的臉色微微一變:“您是說……東林諸案?”
喬允升沉重地點了點頭,歎了口氣:“看來,陛下是鐵了心,不會在今年為諸案翻案了。他這是在借黃山案,敲打所有人,也包括我們。”
“他怕國朝,再度陷入黨爭的泥潭之中啊。”
這個話題太過沉重,兩人都沉默了。
良久,喬允升才擺了擺手,主動岔開了話題:“罷了,不說這個了。說說你的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提到自己的前程,侯恂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還能如何?陛下有言於此,清流之路斷矣。”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外麵灰蒙蒙的天空。
“我過往不過一監察禦史,靠的便是風骨物議。”
“現下看來,要麼,是繼續在都察院行走,要麼,便是往北直隸,尋一府一州,踏踏實實做些事情看看了。”
他轉過身,看向喬允升:“鶴皋公覺得,何路為好?”
喬允升沉吟片刻,抬起眼,眼神前所未有的嚴肅。
“不要再去風憲之路了。”
“老夫隱隱有種感覺,”喬允升壓低了聲音,“風憲之路,怕是要大改了。陛下既言清流之路已斷,便絕非虛言。”
“宰相必起於州部,將帥必發於卒伍。日後這地方經驗,恐怕會是升遷的鐵律。老夫以為,你還是往北直隸走一走,比較穩妥。”
侯恂默默地點了點頭:“我也覺得如此。”
他重新坐下,神色已然恢複了平靜,但眉宇間還是多了一絲愁緒:
“隻是,此次北直隸考選,恐怕也未必輕易能進。”
“若按之前所言,京官中選任五十有地方經驗之人備選,那我似乎也在此類之外。”
“若要進秘書處,走秘書處備選之徒,一方麵是怕時間上來不及,另一方麵我感覺或許也輪不上秘書處之人。”
喬允升搖搖頭道,“太真之才,去秘書處大材小用了。還是儘量走走北直隸這條路吧。”
他頓了頓道,“畢竟若按陛下所說,秘書處終究也要外放地方的。如此晚去,不若早去。”
侯恂點點頭,道,“我打算,先在京中走動走動,探聽一番,看看北直隸哪一府縣的情弊最深,再親身過去探查一下,看看能不能走經世公文之路入選。”
說到此處,他忍不住歎了口氣,語氣中帶著一絲遺憾:“可惜啊,此次考選僅限北直隸。若是河南,我自問熟悉不過,閉著眼睛也能點出幾個積弊深重之地,寫出一篇切中時弊的文章來。”
喬允升撫須點頭,正要再說些什麼。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突然響起,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二人同時收聲,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訝異。
隻聽門外,一個書吏的聲音傳來:
“喬部堂!部裡有人剛剛從千步廊回來,說……說承天門外,同一時間貼出了三張皇榜!”
三張皇榜?
侯恂不由望向喬允升,卻見他眼中也滿是疑惑。
遲疑片刻,喬允升站起身來,笑道:“閒聊已畢,太真不如與我一同前往?”
侯恂撫掌一笑,“固所願,不敢請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