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整條老弄堂便從沉睡中緩緩醒來。
也不知是誰家最早推開了窗,一聲木頭摩擦的吱呀聲響起,像是起床號一般,準時喚醒了整條弄堂。
隨著弄堂裡住戶的蘇醒,各家各戶門口很快便開始升騰起了嫋嫋炊煙。
隨著煤爐被點燃,煤煙味夾雜著煎蔥油餅的焦香,逸散在狹窄的樓道之中。
“老周,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今天廠裡有事,得早點過去。”
“好,那你先忙著。”
兩名鄰居在樓道相遇,互相打了招呼,便各自忙碌起來。
在這清晨的一片繁忙畫卷之中,透著股鄰裡和睦的鮮活市井氣息。
朝陽初升,熱浪襲來。
在弄堂深處,一棟兩層高的石庫門小樓前,此時卻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師傅,慢點慢點!這衣櫃可沉了,你們小心一點,注意彆磕著門框。”
二壯赤著上身,脖子上搭著條濕毛巾,正賣力的指揮著幾個搬家工人,將一件件嶄新的家具往樓上搬。
一張燦爛的笑臉上,豆大的汗珠順著他黝黑的臉頰滾落,將脖子上掛著的濕毛巾浸的更加的濕了。
雖然二壯此時汗流浹背的樣子稍顯狼狽,但是臉上卻透著股發自內心的幸福感,嘴角的笑意就沒停過。
樓上,房間已經被徹底清掃乾淨,陽光透過擦得鋥亮的玻璃窗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幾縷斑駁的光斑。
李硯青指揮著工人將最後一件家具擺放到位,隨後從兜裡掏出幾張嶄新的大團結,數出工錢後,又額外多抽了幾張遞了過去。
“師傅們辛苦了,天熱,這些錢你們拿著去買點汽水喝,解解暑。”
“哎喲!這怎麼好意思,太多了,太多了!”
看著李硯青手裡明顯多給的錢,領頭的工人師傅雖然連連擺手,但臉上卻是笑開了花。
李硯青笑了笑,拉過師傅的手,將錢硬塞進他手裡:“彆客氣了,這大熱天的,你們也不容易。”
“那就謝謝老板了,祝老板一帆風順,事事如意。”
工人們接過錢,千恩萬謝的離去,整個屋子瞬間安靜了下來。
“噔噔噔。”
二壯一路小跑上樓,看著眼前煥然一新的家,激動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嶄新的床鋪,光潔的桌椅,甚至牆角還擺著一盆剛買來的發財樹。
這裡的一切,與他們在大山裡住的山洞,破舊的的房屋相比,簡直像是天堂一般。
李硯青走到窗邊,伸手推開窗戶。
屋外鄰居的談笑聲,遠處傳來的自行車鈴聲,混雜著空氣中食物的香氣,一同湧了進來。
他深吸一口氣,轉過頭,看著同樣在環顧四周的二壯,兩人對視一眼。
臉上不約而同的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輕鬆而幸福的笑容。
從今以後,這裡,就是他們在滬上的家!
二壯摸了摸後腦勺,憨笑著說道:
“哥,咱們去買點鍋碗瓢盆,還有被褥什麼的,回來布置一下,這樣才算是一個完整的家。”
李硯青點點頭,笑著說道:“那還等什麼,現在就走!”
兩人剛出門,一位拎著菜籃子的中年婦女迎麵走來,見李硯青和二壯兩人從樓上走下來,臉上立刻堆滿了熱情的笑容。
“哎喲,兩位小阿弟是新搬來的伐?長得真精神啊,你們是兄弟倆嗎?”
“阿姨你好,我們剛搬來,以後就是鄰居了。”李硯青禮貌的笑了笑,主動打著招呼。
“哎喲,好,好,阿拉姓李,就住在二樓,以後大家都是鄰居,有啥事體儘管招呼一聲,千萬彆客氣!”
李嬸快人快語,那股子滬上人家特有的熱情,像是夏日裡的一碗冰鎮綠豆湯,爽快又體貼。
一番寒暄過後,李嬸拎著菜籃子,邁著輕快的步子往樓裡走去,嘴裡還哼著滬劇的小調。
二壯看著李嬸的背影,摸了摸後腦勺,憨憨的笑道:
“哥,這兒的人可真好,比邊境線上那些隻會瞪眼睛的家夥們強多了。”
李硯青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之前一直沒空,現在也該咱們哥倆出去逛逛,湊湊熱鬨了,看看咱們以後紮根的地方,到底有多繁華。”
兩人並肩走出了弄堂以後,並沒有選擇去那些看起來金碧輝煌的熱鬨地方,而是鑽進了一條不起眼的小馬路。
馬路兩旁栽著的,是一顆顆法國梧桐樹,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濃密的樹冠高高在上,將烈日切割成細碎的光影。
一家門臉極小的點心店,就藏在這片樹蔭之下,門口一塊小黑板上用粉筆寫著“鮮得來排骨年糕”幾個字。
兩人走進店裡,店裡雖然隻有三四張桌子,卻坐得滿滿當當。
李硯青和二壯好不容易才等到一個空位,老板娘手腳麻利的端上兩盤熱氣騰騰的排骨年糕。
金黃酥脆的排骨在油鍋裡炸得外焦裡嫩,外麵裹著一層深色的甜麵醬。
而底下鋪著的年糕,則在醬汁的浸潤下油光鋥亮,軟糯卻又不失嚼勁。
二壯從前哪裡見過這種美食,夾起一塊排骨塞進嘴裡,眼睛瞬間就亮了。
那股子鹹中帶甜,甜中又透著肉香的複雜滋味,在他味蕾上猛然炸開,瞬間便征服了這個從大山裡走出來的憨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