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三年前,我欠你一個解釋。”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也因為……這三年,我沒有一天不在後悔。”
沈瓊音彆過臉去。
她怕自己再看下去,會為他心軟。
“陸大人的計劃,我會考慮。”她轉過身,“但在那之前,我需要時間。”
“多久?”
“三日。”沈瓊音走到大殿門口,又回過頭,“三日後,我給陸大人答複。”
“好。”陸珩點頭,“三日後,我在城東茶樓等你。”
沈瓊音福身,快步走出大殿。
晨光刺眼,她抬手遮了一遮,掌心一片濕潤。
不知是霧水,還是彆的什麼。
青黛迎了上來:“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沈瓊音深吸了一口氣,“下山。”
主仆二人沿著來時的石階往下走去。走到半山腰的涼亭時,沈瓊音忽然停下。
“青黛,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
“小姐要去哪兒?”
“見個人。”
沈瓊音轉身,走向涼亭後的小徑。那條路通往玉清觀的後山,平時很少有人。
小徑儘頭,一株老桂樹下,那裡站著一人。
是蕭景明。
“世子爺可真是好雅興啊!”沈瓊音走了過去,“這麼早就在這兒賞景?”
蕭景明轉身,臉色陰沉:“剛才大殿裡,你和陸珩說了什麼?”
“世子爺不是都看見了?”沈瓊音在石凳上坐下,“陸大人對我餘情未了,我正好可以利用,接近他,獲取他的信任。”
“隻是這樣?”蕭景明眯起眼睛,“你們單獨說了那麼久……”
“男人和女人之間,總要說些私密的話,才更能拉近距離。”沈瓊音抬眼,唇角勾起一抹譏誚,“怎麼,世子爺連這個都要管了?”
蕭景明盯著她看了半晌,嘴角掛起一抹笑意:“沈瓊音,你最好彆耍花樣。彆忘了,沈家的命脈,現在可握在我的手裡。”
“不敢。”沈瓊音起身,“三日後,我會約陸珩在城東茶樓見麵。屆時,世子爺可以派人盯著,看我如何‘取得他的信任’。”
“三日後……”蕭景明沉吟,“好,我就再等你三日。不過沈瓊音,這是最後一次機會。若三日後你還拿不到我要的東西,就彆怪我心狠手辣。”
說完,他拂袖而去。
沈瓊音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樹影深處。
山風吹過,桂樹沙沙作響。
她從袖中取出那枚碎玉戒指,對著晨光看了又看。
待我。
陸珩,你讓我等你三年,等到的是退婚書。
如今你又讓我信你。
我該信嗎?
她將戒指戴在食指上,大小正好。
陽光透過枝葉縫隙灑下,在碎玉上流轉出溫潤的光澤。
就像很久以前,那個少年將完整的玉佩放在她手心時,眼中帶著的那份真誠。
可碎了的玉,還能拚回去嗎?
拚回去的,還是原來那塊玉嗎?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現在的她,沒有退路。
沈家、雲錦閣、她自己……都走在懸崖邊上。往前一步可能是深淵,退後一步也可能是絕路。
而陸珩,是這條路上唯一肯向她伸出援手之人——哪怕那隻手,也曾經鬆開過。
“小姐。”青黛找了過來,一幅氣喘籲籲,“您怎麼跑這兒來了?真是嚇死我了……”
“沒事。”沈瓊音轉身,“回去吧。周伯應該等著急了。”
主仆二人下山,上了馬車。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沈瓊音掀開車簾,最後看了一眼玉清觀的方向。
山門隱在雲霧之中,看不真切。
回到沈府,周伯已經在偏院等著,臉色興奮得發紅。
“東家!成了!繭綢……織出來了!”
沈瓊音精神一振:“帶我去看!”
雲錦閣後院的工作坊裡,一架改良過的織機正在運轉。梭子來回穿梭,織出的綢布在日光下泛著奇特的光澤——不像尋常絲綢那樣光滑如鏡,而是有細微的凹凸肌理,像樹的年輪,又像水麵的漣漪。
“這……”沈瓊音上前,指尖撫過布麵。
觸感粗糲,卻有一種原始的生命力。顏色也不是純白,而是帶著淡淡的米黃,像未經雕琢的璞玉。
“按東家給的方子,煮繭時少了一道工序,抽絲時也特意保留了繭衣的纖維。”周伯激動地說,“織出來的綢布雖然不夠細膩,但韌性強,透氣,而且……每一匹的花紋都不一樣,全是天然形成的!”
沈瓊音拿起旁邊一塊染了色的樣品——靛藍的底色上,深淺不一的紋路像是流動著的雲。
“染色效果如何?”
“出奇的好!”負責染坊的老師傅回答,“這綢布吸色均勻,而且因為紋理深淺不同,染出來的顏色有層次感,比平紋綢更有韻味!”
沈瓊音眼中閃過光芒。“現在一天能織多少?”。
“熟練的話,一匹布要織三天。”周伯算了算,“但如果多招些織工,把織機增加到十台,一天應該能出一匹。”
“太慢。”沈瓊音搖頭,“我要在十天內,至少織出二十匹來。”
“十天?二十匹?”周伯瞪大眼,“這不可能啊東家!就算日夜趕工……”
“那就日夜趕工。”沈瓊音打斷,“工錢三倍,夥食加倍。另外,你去城西的慈幼局,招些願意學織布的女子——尤其是那些無家可歸的寡婦、孤女。我教她們手藝,她們幫我趕工。”
周伯愣住了:“招……招那些人?東家,她們可都是……”
“都是被這世道拋棄的可憐人。”沈瓊音淡淡道,“就像這繭綢,看似粗糙,不值錢。但用對了地方,它就是無價之寶。”
她轉身,看著工作坊裡忙碌的工匠們:“周伯,雲錦閣要做的,從來不隻是生意。還要讓那些被看不起的東西,發出自己的光芒。”
周伯肅然起敬:“東家說得是。我這就去辦!”
他匆匆離去。
沈瓊音留在工作坊裡,看著那匹剛剛織好的繭綢。
日光從窗戶照進,在布麵上跳躍。
她想起陸珩說的話——將計就計,合作演一場戲。
也許,她真的可以試著信他一次。
哪怕隻有一次。
“青黛。”她輕聲喚道。
“小姐?”
“準備筆墨。”沈瓊音轉身,“我要給陸大人……寫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