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有武停住腳步,眼睛死死盯著獨臂魔修:“你們想要什麼?”
“想要你的命!”獨臂魔修說,“自廢修為,我就放人。”
“財先生,彆管我們!”一個被押著的老漢喊道,“跟他們拚了!”
“閉嘴!”魔修一腳踹在老漢肚子上,老漢疼得蜷縮在地。
財有武握劍的手在顫抖。不是害怕,是憤怒。
他可以拚命,可以死,但他不能看著這些村民死。這些把他當恩人、當親人的人。
“好。”他鬆開手,長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我答應你。”
“財先生!”王大山急道。
財有武擺擺手,看向獨臂魔修:“但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信守承諾?”
“你沒得選。”獨臂魔修冷笑,“要麼照做,要麼看著他們死。”
財有武閉上眼睛。他準備自碎丹田——雖然他不知道沒有靈根的自己,丹田碎了會怎樣,但這是他唯一的選擇。
就在這時,一個虛弱的聲音在他心中響起:“小子,還有最後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借我的劍意,施展‘劍心通明’。”赤霄說,“這種狀態下,你能短暫預知未來三息,但代價是……你的眼睛。”
“眼睛?”
“劍心通明,心眼取代肉眼。從此之後,你看不見色彩,看不見光明,但能‘看見’萬物的本質、能量的流動、人心的善惡。”赤霄的聲音越來越弱,“這是上古劍修在絕境中才會用的秘法,一旦施展,不可逆轉。”
財有武沉默了一息:“用。”
沒有猶豫。
識海中,最後的劍意燃燒起來,化作一股熱流湧入他的雙眼。
劇痛。
仿佛有燒紅的鐵釺刺入眼球,然後在大腦中攪動。財有武悶哼一聲,單膝跪地,雙手死死捂住眼睛。
“財先生!”王大山驚呼。
但很快,財有武鬆開了手。
他的眼睛……變了。瞳孔變成了淡金色,沒有焦距,仿佛蒙著一層薄霧。但透過這雙眼睛,他“看見”了不一樣的世界。
沒有色彩,隻有黑白灰。但他能看見魔修體內的魔氣流動,能看見村民們恐懼的情緒波動,能看見空氣中能量的軌跡。
更重要的是,他能“看見”未來三息。
獨臂魔修要擰斷鐵蛋的脖子→魔氣向右手彙聚→右手肌肉收縮→指骨發力……
財有武動了。
在王大山眼中,財有武的身影忽然消失了。不是真的消失,是快到了極致。他像一道影子,穿過二十三個魔修的包圍,出現在獨臂魔修身後。
然後,劍光起。
不是赤紅色的劍光,是淡金色的、仿佛月光般的劍光。劍光過處,魔修們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僵住了。
三息後,二十三個魔修同時倒下,眉心各有一個小小的血洞。
獨臂魔修還站著,但抓鐵蛋的手鬆開了。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那裡不知何時多了一道劍痕,魔氣正從傷口中瘋狂外泄。
“這……是什麼劍法……”他喃喃道,然後仰麵倒地。
財有武站在原地,手中的劍在滴血。他“看”向獲救的村民,想說什麼,卻眼前一黑,向後倒去。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他聽見了鐵蛋的哭聲,聽見了村民們的呼喊,也聽見了遠處傳來的破空聲——那是劍光劃破空氣的聲音,很熟悉。
柳如煙師姐……來了嗎?
……
再醒來時,已經是三天後。
財有武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身上蓋著錦被。他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不是天黑,是真的黑暗。他什麼都看不見了。
他試著坐起身,立刻有一雙手扶住了他。
“彆動,你傷得很重。”是柳如煙的聲音。
“師姐……”財有武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村裡……”
“都過去了。”柳如煙輕聲道,“魔修已經清剿乾淨,村民們沒事。你師父也來了,正在外麵跟村長說話。”
財有武鬆了口氣,但緊接著心又提了起來:“我的眼睛……”
柳如煙沉默了片刻:“師父說,這是施展禁術的代價。你的肉眼已經廢了,但……”她頓了頓,“你好像能‘看見’?”
財有武點點頭。雖然看不見色彩和光明,但他能感知到柳如煙的位置,能“看見”她體內的靈氣流動,甚至能“看見”她此刻擔憂的情緒。
“師父說這是‘心眼’,上古劍修夢寐以求的境界。”柳如煙的聲音裡帶著複雜的情緒,“但你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財有武笑了笑:“值得。”
門外傳來腳步聲,玄真長老走了進來。財有武雖然看不見,但能感知到師父的氣息——如雲如海,深不可測。
“醒了?”玄真在床邊坐下,“感覺如何?”
“還好。”財有武說,“師父,我……”
“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玄真歎了口氣,“你這孩子,總是這麼不要命。”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玉瓶,倒出一粒丹藥塞進財有武嘴裡:“這是‘續命丹’,能修複你的內傷。但眼睛……為師也無能為力。”
丹藥入腹,化作暖流滋養全身。財有武感覺胸口的劇痛緩解了許多。
“師父,那些魔修……”
“是‘血煞門’的人。”玄真沉聲道,“這個魔道門派最近活動頻繁,雲斷山脈外圍已經有七個村莊遭襲。我們懷疑,他們在找什麼東西。”
“找東西?”
“嗯。具體是什麼還不清楚,但肯定和上古遺跡有關。”玄真頓了頓,“這次多虧你示警。我們在清水河下遊發現魔修屍體後,立刻趕了過來。再晚一步……”
他沒有說下去,但財有武明白。
“師父,我想留下來。”財有武忽然說。
玄真一愣:“留下?回宗門不好嗎?你的眼睛需要治療,你的修為也需要指導……”
“師父,”財有武打斷他,“您教過我,修真修真,修的是真我。在宗門,我是外門弟子財有武,一個沒有靈根的怪胎。但在這裡,我是財先生,是孩子們眼裡的老師,是村民眼裡的恩人。”
他轉向玄真聲音的方向,雖然看不見,但眼神堅定:“我想通了。若我一人能救萬民,不如教萬人自救。我一個人再強,能救幾個村子?但如果我能教會他們自保、自救,那才是真正的救贖。”
玄真沉默了許久,房間裡隻有財有武的呼吸聲。
“你想怎麼做?”玄真終於開口。
“辦真正的學堂。”財有武說,“不隻教孩子,也教大人。教他們認字、教他們醫術、教他們辨識草藥礦藏、教他們基礎武藝。讓他們有本事養活自己,有本事保護自己。”
“這需要時間,需要資源。”
“我有時間。”財有武說,“資源……可以慢慢來。而且,”他笑了笑,“我現在這樣,回宗門也是個累贅吧?”
柳如煙忍不住開口:“財師弟,你彆這麼說……”
“師姐,我說的是實話。”財有武平靜地說,“宗門有宗門的規矩,我一個瞎子,回去能做什麼?不如在這裡,做些真正有意義的事。”
玄真看著他,仿佛在重新認識這個徒弟。良久,他緩緩點頭:“好。我支持你。”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簡,放在財有武手中:“這是雲海宗外門的基礎功法、醫藥、陣法、煉器、符籙等典籍的拓印。雖然都是基礎,但夠你教十年了。”
又取出一袋靈石:“這裡有一百塊下品靈石,算是我個人的資助。省著點用,夠你啟動學堂了。”
最後,他拿出一枚令牌:“這是雲海宗外門客卿的令牌。有了它,你可以自由出入雲斷山脈外圍,也可以在各大城池的雲海商會獲取幫助。”
財有武握著這些東西,眼眶發熱:“師父……”
“彆急著謝。”玄真說,“三年。我給你三年時間。三年後,我要看到成果。如果到時候你覺得這條路走通了,我會向宗門申請,將白石村設為雲海宗的‘外門彆院’,給予正式支持。”
“弟子……定不負師父期望。”
玄真站起身:“如煙會留下來幫你一個月。一個月後,她必須回宗門複命。這一個月,你有什麼不懂的,儘管問她。”
柳如煙應道:“是,師父。”
玄真走到門口,又回過頭:“對了,李昭那小子也想來,被我攔住了。他說等內門大比結束後,會來看你。”
李昭……財有武想起秘境中並肩作戰的情景,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謝謝師父。”
玄真離開了。
房間裡隻剩下財有武和柳如煙。沉默了片刻,柳如煙忽然說:“財師弟,你真的不後悔?”
“後悔什麼?”
“眼睛,修為,前途……”柳如煙輕聲說,“你本來可以成為內門弟子,甚至真傳弟子。但現在……”
“師姐,”財有武說,“你看這屋裡,有什麼?”
柳如煙一愣,環顧四周:“床、桌子、椅子、櫃子……怎麼了?”
“在我的‘心眼’裡,這些不是物體,是‘存在’。”財有武伸出手,仿佛在觸摸什麼,“床是‘休憩’的具象,桌子是‘承載’的具象,椅子是‘支撐’的具象……我能看見它們承載的歲月,看見使用者留下的情感痕跡。”
他頓了頓:“以前我用眼睛看世界,看見的是表象。現在我用‘心眼’看世界,看見的是本質。你說,我是失去了,還是得到了?”
柳如煙怔住了。她看著財有武那雙沒有焦距的淡金色眼睛,忽然覺得,這雙眼睛比世間任何眼睛都看得更清楚。
“我明白了。”她輕聲說,“需要我做什麼?”
財有武笑了:“先帶我去見見村民們吧。他們應該嚇壞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白石村開始了重建。
柳如煙不愧是內門精英,築基期的修為讓她可以輕鬆做到許多事:單手就能抬起千斤巨石,一劍就能削平山坡,禦劍飛行一天就能往返三百裡外的城池采購物資。
在她的幫助下,被燒毀的房屋重建起來,而且建得更堅固、更寬敞。學堂也從簡陋的草棚,變成了真正的木石結構,有教室、有書房、有草藥室、還有一個小型練武場。
財有武雖然失明了,但他的“心眼”讓他教學更加得心應手。他能“看見”每個學生的天賦特長,能因材施教;能“看見”草藥的藥性流動,能精準配伍;能“看見”武藝的發力軌跡,能糾正每一個錯誤。
孩子們不再叫他“財先生”,而是叫他“先生”,語氣裡滿是崇敬。大人們則叫他“財師傅”,什麼事都願意聽他的。
一個月後,柳如煙要走了。
臨行前,她交給財有武一封信:“這是李昭托我帶給你的。他說內門大比一結束,馬上就來看你。”
財有武接過信,雖然看不見,但他能“讀”到信紙上李昭留下的劍意——真誠、堅定,還有一絲愧疚。
“師姐,一路順風。”
柳如煙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少年——不,已經不是少年了。經曆了血與火的洗禮,財有武身上多了一種沉穩的氣質,那是見過生死、明悟本心後才能擁有的從容。
“保重。”她說完,禦劍而起,化作一道劍光消失在天際。
財有武站在村口,麵向她離去的方向,久久不動。
“先生,外麵風大,回去吧。”鐵蛋走過來,牽住他的手。
財有武低頭“看”向鐵蛋——在他“心眼”中,這孩子體內有一股微弱的“金性”,是個練劍的好苗子。
“鐵蛋,想學劍嗎?”他忽然問。
鐵蛋眼睛一亮:“想!”
“那從明天開始,我教你。”
“真的?”
“真的。”
夕陽西下,將一大一小兩個影子拉得很長。遠處,重建後的白石村炊煙嫋嫋,隱約傳來孩子們的讀書聲。
“人之初,性本善……”
財有武聽著這聲音,嘴角露出了笑容。
路還長,但他找到了方向。
而赤霄劍靈消散前留下的那句話,此刻在他心中響起:“吾非劍,是你心中那點不肯熄滅的善念。”
是啊,劍可以斷,人可以死,但善念不滅,傳承不息。
這,就是他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