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鬼胎借腹生子這件事情,在很多奇聞異事的本子上並不少見,不過在現實裡發生的,張扶林親眼所見,隻有那麼一次。
隻是這從雪山而來的靈,算不上鬼胎。
張扶林隔著毯子在她肚子上摸了摸(其實隻能摸到毯子),他的記憶不由得回到了五十多年前。
他身份特殊,放野的年紀也比其他張家小孩要晚上一年,那個時候他十五歲,隻不過張家小孩的生長期實在是很慢,即使步入青春期,差個一歲其實也看不出來什麼。
那個時候他跟一群外家的小孩下了一個墓,他拿走了一隻玉貔貅,有個女孩拿走了一尊玉觀音,那個墓很大,算得上是個油鬥,讓他們幾個人賺得盆滿缽滿。
但是就在他們滿載而歸回去的路上,意外發生了,那個女孩的身體開始出現問題,最開始隻是莫名發熱,但沒人在意,連她本人都覺得是因為天氣問題(剛剛步入冬天)直到住在客棧裡時,大家聚在一起吃飯,她吐血,所有人才意識到出了問題。
但除了那個女孩,沒有人出現異常。
大家一起下的墓一起出來,怎麼就她一個人出了問題。
當時的張扶林隱隱成為這個小隊的領頭人,他一下就看出一團黑氣在那女孩的肚子裡,聯想到玉觀音,於是找了出來。
這時所有人才發現玉觀音已經碎了,裡麵是中空的,張扶林仔細看了看,才確定這是一尊送子觀音像,但他沒有告訴彆人這個發現。
他判斷,送子觀音像裡有一個類似於鬼胎的東西鑽進了女孩的肚子裡,並且因為受到窮奇血的影響,跟她的身體在抗衡。
就算用麒麟血也未必能保證將鬼胎趕出女孩的身體,他更不能暴露自己擁有麒麟血,所以便看著女孩嘔血死去,那鬼胎也因為窮奇血虛弱無比,從女孩的下身爬出來以後沒多久就虛弱消散了。
除了他之外,沒人能看到鬼胎,所以同行的人都誤以為觀音像之中有毒,裂開以後毒素進入了女孩的身體裡致她死亡。
最後他們砍下了她帶著發丘指的右手作為身份的憑證帶回張家,回去之前燒了她的屍體。
張扶林靜靜地看著溫嵐安靜的睡顏,大概是因為嬰靈喝了他的血安分下來,連帶著她也不再受其困擾,睡得格外香,像一隻慵懶的狸奴一樣可愛。
她肚子裡的並非是鬼胎,戾氣不深,應當不會出現當年那種情況,可是……她的身份和現狀,不允許她安穩誕下這個嬰靈。
再者,誰知道生下來的究竟是不是個人,她還小,不應該這麼快成為一個未知生物的母親。
焉知生下來之後會不會傷害他們。
張扶林並不愛心泛濫,他不認為溫嵐肚子裡的那個嬰靈同時吸取了他們的血就是他們的骨肉了,這聽上去太匪夷所思。
雖然他沒有孩子,但是他見過族長的孩子出生的時候,對方的表現很高興,可現在他隻要一想到一個怪物要以她付出巨大代價為前提從她的肚子裡出來……他實在是難以掩飾對它的厭惡和提防。
要怎麼做,才能把那隻嬰靈給引出來。
天很快就黑了。
張扶林草草解決了自己的晚飯,但考慮到她半夜可能會起來肚子餓,於是架了一鍋湯用炭火溫著,下午睡了一會兒恢複了些許精神,現在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就會閃現從前看到的那些妖魔鬼怪,毫無睡意。
他在黑暗中微微歎氣,拉著羊毛毯翻了個身,不知過去多久,才慢慢陷入了睡眠之中。
窗外黑雲蓋月,一夜無夢。
——
次日清晨,溫嵐悠悠轉醒,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貪睡過了,尤其是小時候睡了個午覺下午起來,發現有幾個人捧著衣服等在床前之後,她再也沒敢睡那麼久,因為太嚇人了。
後來好不容易才打消其他人進她的房屋裡服侍的念頭,她又不是沒手沒腳,能自己穿衣服也能自己做飯吃。
主要還是他們總是不打招呼進來,進來也不說話,就一直盯著她。
溫嵐受不了,她前世就很不喜歡彆人不敲門進房間,在家裡父母是這樣,到了現在還是這樣。
這私人空間有跟沒有其實也沒太大區彆,都是一樣的沒有安全感,仿佛隻有被窩才是她的獨屬,彆人進不來的地方。
溫嵐在床上扭來扭去,儘自己所能舒展身體,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感覺全身的骨頭都仿佛要展開了,舒服得她差點叫出來,好在想到隔壁還住著個人,這才把快到嘴邊的叫聲給咽回肚子裡。
她掀開被子下床,赤著腳(穿了襪子沒穿鞋)踩在毛茸茸的地氈上,感覺神清氣爽。
“早上好,扶林——”
正巧張扶林掀開簾子出來,溫嵐心情很好地跟他打了一聲招呼,特地用漢語叫了他的名字,張扶林聽到她的稱呼,有些疑惑,什麼時候他們關係可以親近到這種程度了?
冷不丁聽到熟悉的母語,險些沒反應過來。
但他沒說什麼,隻是微微頷首:“早上好。”
張扶林想,她應該不會在大祭司麵前這麼叫他,大祭司也未必聽得懂。
打完招呼以後,她穿上鞋,步履輕快地去洗漱,張扶林也打了水出去洗漱,外麵很冷,風一吹人就清醒了,他蹲在角落裡清潔牙齒和臉,用帕子擦一擦後就進了暖和的帳子裡。
溫嵐正在把頭發散下來重新梳再編發,她聞了聞頭發,覺得今天晚上就得洗澡了,再不洗要被醃入味兒了。
還得提前找好幾個鍋出來一起燒水,不然都湊不夠洗澡水的。
好想念在乾淨的浴室裡用花灑洗澡啊。
正緬懷著,無意間抬起頭看到了回來的張扶林,於是招手讓他過來。
“你能幫我梳頭發嗎?”
溫嵐仰著頭看他,這個視角讓她顯得格外無辜,有點像綿羊。
“可以。”
張扶林轉過她的身體,讓她背對著自己,接過牛角梳,細心地疏通她的頭發,頭發彎彎曲曲的,張扶林不合時宜地想,這頭發是個做禁婆的好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