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丹最近一直心不在焉的,就連早課也沒什麼精氣神,他的變化很快吸引了德仁的注意力。
自從上次大祭司來了一次之後,德仁就小病一場,之後就更少離開自己的禪房了。
然而,說是小病,其實更像是心神損耗過度,小洛丹不止一次聽見緊閉的房門後傳出德仁壓抑的咳嗽聲。
“洛丹,好孩子,過來。”
德仁盤腿坐在蒲團上閉目養神,他手裡轉著一串佛珠,閉著眼睛對著洛丹招手,小洛丹猶豫了一下,磨磨蹭蹭地靠過去,在距離德仁不遠的地方立定,雙手合十,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聲音有些沉悶:“上師……”
“上次被嚇到了?”
德仁突然問道,他睜開眼睛,雙眼成兩條縫隙,聲音和藹,好似與往常並無不同,可是小洛丹卻莫名打了個寒顫,隻覺得被什麼東西給盯上了,渾身刺撓不自在。
“有……有點兒。”
德仁輕輕歎氣:“他那人,素來如此,早知他那日如此無常,應該不讓你撞見的。”
小洛丹見上師似乎有些異樣,連忙擺手:“不是的,其實我也沒有被嚇到。”
德仁笑了笑,他緩緩起身:“清掃一下房間吧,我要去監督早課了。”
小洛丹哎了一聲,給德仁翻出來一件厚實的外袍,德仁接過來披在身上,正要走的時候,又轉身說道:“今天有點冷,你不用趕早課,打掃完房間後烤烤火吧。”
他應了一聲,目送著德仁腳步略顯遲緩地走出了禪房,房門合上,隔絕了外麵的冷空氣。
禪房裡安靜下來,隻剩下爐子裡炭火輕微的劈啪聲,小洛丹站在原地,盯著紅彤彤的炭火好一會兒,才慢慢回過神來。
他用力甩了甩頭,想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甩出去,上師讓他打掃房間,他就好好打掃。
小洛丹挽起袖子,先去打了水,浸濕了抹布,開始仔細擦拭禪房裡的家具。
德仁的禪房雖然大,但是陳設簡單,一床、一桌、一櫃、幾個蒲團,還有滿牆的經書,小洛丹擦得很認真,連經書架子的縫隙都不放過。
擦拭到德仁日常打坐的蒲團附近時,小洛丹的動作慢了下來。
他把蒲團掀開,注意到地板上有一個極其淺淡地幾乎看不清的印記,不知道是不是時間過去太久了,隻留下一點幾乎無法辨識的痕跡。
他蹲下身,仔細看了看,認不出那是什麼。
或許是上師不小心灑落的香灰?
小洛丹沒太在意,隻以為是臟了,正準備去拿掃把把地掃乾淨的時候,不經意間瞥到這塊地磚似乎有些開裂。
“咦,這個地方怎麼……”
小洛丹蹲下來,左右看了看,上手一摸,有點驚訝:“這底下,是空的?”
四下無人,小洛丹遲疑,這底下大概率是有東西的,但是自己不能隨便動上師的東西啊。
他慢慢站起身來,想把蒲團放回去,手裡拿著蒲團,小洛丹卻遲遲沒有動作,他很糾結,能被藏起來的東西,那肯定是很重要的。
說不定……說不定能對卓瑪和張叔叔有所幫助。
小洛丹把蒲團輕輕放到一邊,蹲下來想,我就看一眼,就一眼,如果對卓瑪他們沒有幫助的話,就立馬恢複原樣。
他將那塊地磚慢慢掀開,發現裡麵是個盒子,於是把蓋子打開。
裡麵有很多寫滿字的紙張,還有一張地圖,小洛丹是認字的,他大致翻了一下,看清楚上麵寫了什麼以後臉色唰地一下白了,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反應過來以後,他立馬從房間裡找出紙筆,顫抖著手將那些東西快速抄了下來,一邊抄一邊時不時聽著房間外的動靜,生怕德仁上師突然回來。
早課有一個時辰,小洛丹隻來得及將那些紙張的內容複刻下來,那張地圖他匆匆看了一眼,發現是整個西藏山脈的地圖,也包括離開墨脫的路線。
小洛丹第一時間意識到這張地圖同樣很重要,可是這張地圖太細致,大大小小的地方全部都標注了出來,剩下的時間他來不及繪製了。
他咬了咬牙,將自己複刻下來的內容和這張地圖全塞到懷裡,把盒子蓋上放回暗格中,又把磚塊給移了回去,之後又掃掉了磚塊上的小碎石,把蒲團蓋上去,自己又坐在上麵感受了一下,確定沒有異常之後,這才悄悄鬆了一口氣。
小洛丹揣著懷裡那遝匆忙抄錄的紙張和偷拿的地圖,一顆心在胸腔裡狂跳,幾乎要撞喉嚨。
他做賊似的溜出禪房,低著頭,腳步匆匆,不敢看任何人,也不敢在任何地方多做停留。
懷裡那七八頁紙和一卷地圖,此刻卻像烙鐵一樣燙著他的胸口,沉重得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抄錄下來的內容,是他完全無法理解的,那上麵充滿詭異和血腥的描述。
關於某種“儀式”,關於“祭品”,關於“血脈延續”,還有密密麻麻的他看不太懂卻本能感到恐懼的符號和注解。
其中一些字眼,反複提到了“閻王”“純淨血脈”和“母體”等等幾個字眼……甚至隱約指向了“康巴洛”和某個特定的時間。
小洛丹知道,這一定是針對於卓瑪的某種不好的事情,他得把東西交給卓瑪他們,讓張叔叔立刻馬上帶著卓瑪離開這裡。
他正要去往卓瑪的院子裡,遠遠看見德仁上師從拐角走回來,立馬蹲下來藏在柱子後麵,瑟瑟發抖,小洛丹小心翼翼地看著,一直看到德仁的身影消失,才緩過神來。
他像一隻受驚的兔子,看到一個人就忍不住心頭一跳,然後就朝著更偏僻的路走,寧願繞路走也想要穩妥一些。
就在小洛丹快要到溫嵐的院子的時候,忽然一個人影從角落裡閃了出來,正好擋在了他的麵前。
小洛丹嚇得魂飛魄散,心臟猛地一縮,差點直接癱軟在地上,他以為是德仁上師,或者是其他察覺了他異常的喇嘛。
他本能地想轉身就跑,可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釘在原地動彈不得,隻能驚恐地瞪大眼睛,看著麵前的人。
擋住他的,並不是德仁上師,也不是寺裡的喇嘛,而是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
這男人穿著藏人的衣服,身形高挑,容貌還算英俊,但此刻,這帥氣的臉在小洛丹眼裡,卻比寺裡最凶的護法金剛還要可怕。
即使穿著藏人的衣服,但是臉卻是很明顯的漢人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