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邊境,落陽城,東坡村。
天空烏雲密布,眼看是一副要下雨的景象。
陸明匆忙的收拾起地上晾曬的穀物。
“一升......兩升......”
陸明一邊收拾一邊細數。
“十二升......唉!還差五升。”
陸明深深地歎了口氣,雖然早已清楚數目,但還是不死心的又重數一遍希望會不會莫名多出五升來。
這段時日,陰雨連綿不絕,莊稼收成極差,官府的田賦與青龍幫的看青費卻一漲再漲。
在前幾日交完田賦後,明日的看青費怕是要交不上了。
先前若交不起,還能延期幾日頂多也就挨頓打,如今則直接亮出刀劍,闖進屋裡,將但凡值點錢的物件搜刮一空,再抵不上,便休怪刀劍無眼了。
陸明苦笑一聲,家裡甚至沒有值錢的東西能抵債。
這次怕是難逃一死了。
“哎——陸哥怎麼不練武呢?”一道稚嫩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陸明不抬頭便知道這是鄰居王叔家的小男孩——王平安。
“這不要下雨了,先把米拾掇乾淨了再說。”
“呀,你這不是已經收完了嗎嘛!”王平安一路蹦蹦跳跳湊到陸明跟前,小手搖晃著陸明的胳膊,“快來教我練武好不好?”
陸明一臉無奈。
首先自己也隻是個架子貨。
其次——
“平安!你又要練個勞什子武?快回家老老實實掰玉米!”
一道聲音從門外遠遠的傳來,語氣裡帶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話音未落,一位大嬸已風風火火的衝進院內,一把拎起王平安。
王平安身體一邊扭動同時腳也在空中亂蹬的掙紮喊道:“不嘛不嘛!我就要練武!”
“你練個屁!練武又耽誤乾活又費糧食,等練到家裡連看青費都交不起的時候,青龍幫的大人們給你頭割下來當球踢!”
大嬸的怒吼震得陸明都有些耳鳴。
此人正是王平安的母親——陳姨。
王平安被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陳姨說完才發現自己好像暗戳戳的諷刺了某個人。
轉頭對陸明歉聲道:“不是在說你啊小明。”
陸明尷尬的笑了笑以示回應。
確實。
自己就因為練武誤事,再碰巧莊稼收成不好和官府幫派的稅收增加,導致了現今交不起看青費的窘迫局麵。
如今都快成村裡練武誤事的典型了。
而這次,恐怕不止是誤事,而是要送命了。
看陸明不語,陳姨以為自己傷著他自尊心了,連忙轉移話題:“你知道嗎?”陳姨一邊回頭看一邊鬼鬼祟祟的說道,“東街那個老李頭今個早上自殺了!”
“怎麼回事?”陸明震驚道,雖然這個世道很難,但自殺的總歸還是少見。
“唉,你也知道,他一輩子光棍,無兒無女,現在年紀大了,地也種不明白了,明天不是要交看青費了嘛,怎麼湊也湊不齊,找彆人借也都怕他還不上,害怕青龍幫的刀砍得生疼,還不如自己找個死法清淨。”
陳姨說的唾沫橫飛,本來壓低的嗓音不知不覺揚了起來。
本是鄰居離得近,或是對比陸明的家境有些許優越感或是顯擺自己消息靈通也可能是天性使然,陳姨沒事的時候就會來跟陸明講些村中軼事。
陸明倒也不排斥,他本是也是個雙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練無用功的主,偶爾聽聽這些瑣事,也算是排憂解乏了。
“你是不知道,等人發現的時候,那老李頭......哎?”陳姨正說著,突然發現陸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猶豫了一下,陳姨問道:“小明,明天的看青費你不會也交不起了吧?”
陸明默默地點了點頭。
陳姨瞬間沉默。
正在哭鼻涕的王平安也止住了哭聲:“陸哥,那咋辦呀,我從家裡給你偷些米出來吧。”
聽到此話,陳姨瞬間變了臉色,偷偷踢了王平安一腳說道:“哎呀小明,這次看青費,我們家也緊巴,怕是沒法幫你了。”
陸明尷尬的笑了笑:“嬸子客氣了,鄉裡鄉親的,不說這個。”
話題進行不下去了,陳姨便緊忙擰著王平安的耳朵回家了,像逃跑一般。
陸明無奈的歎了口氣。
他是三月前穿越過來的,是個貧窮的農戶之家。
所謂的家,不過是山腳下幾麵土坯勉強壘起的匣子,頂上稀疏地蓋著一層茅草。
父子二人以種田為生,五月前父親陸強像往常一般出門便再也沒回來過,至今音信全無。
而母親,陸明的出生,成為了壓垮她最後一根稻草,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母親的身子早已被掏空,生下他不久,便沒能挺過來。
臨死前,給陸明定下了這個名字。
陸明,陸明,前路光明。
可天不遂人願。
落陽城作為大秦國的邊境。
近些年,城外的妖魔步步緊逼,官兵已逐漸有抵擋不住的趨勢。
朝廷也好似有全麵收縮戰線,放棄這片土地的打算。
已經有近兩年沒有派兵增援。
落陽城便漸漸變成了三不管之地。
就在這種情況下,官府與當地幫派愈發猖獗。
官府憑著火耗、田賦等名目,已像鈍刀子割肉般將貧民搜刮的奄奄一息。
地方幫派緊接著又來要看青費,如同拿著更鋒利的刀刃,對著骨髓細細刮削。
或許是最後的瘋狂,或許是為了搜刮足夠的民脂民膏然後逃離這個鬼地方。
三十餘萬生民,如蟻群深陷於泥沼,動彈不得。
不知那天是成為餓殍,還是化為刀俎下的魚肉。
想要擺脫這個局麵,難如登天。
書院每日為學生提供米二升半。
但在印刷未普的年代,文學書籍是世家大族的案頭清供,於貧民而言卻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學門手藝謀生?
看似務實的選擇,背後同樣是沉重的枷鎖。
首先需奉上天價的拜師禮,簽下契書,然後以十幾載甚至幾十載的免費當牛做馬來償還授業之恩。
與其說是學藝,不如說是另外一種形式的賣身為奴。
至於練武?
那更是可笑至極。
拋開天賦不談,天天餓的前胸貼後背,一年到頭鍋裡都漂不起幾點油星,拿什麼去催動氣血,打熬筋骨?
怕不是武還沒練好,人先餓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