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掉……!”
一聲暴喝,堪比平地驚雷。
城關鎮,高三,十二班,講台上,班主任兼數學老師“鐵麵閻羅”牛建國,此刻臉色黑如鍋底,指關節重重敲擊講台,發出“咚咚咚”的悶響,仿佛戰鼓擂進了每個學生的天靈蓋。
“給老子醒醒!再睡,信不信我讓你去走廊上睡個夠?!”
教室後排角落,那個名叫墨掉的住校生,腦袋剛從一摞搖搖欲墜的課本廢墟裡抬起來,眼皮重得像是壓了千斤頂,嘴角還掛著一絲可疑的晶瑩。
“唔…老班,再…再眯五分鐘,就五分鐘……”含糊的嘟囔帶著濃重的睡意,仿佛下一秒就能重新跌回周公的懷抱。
“放屁!”牛建國眼一瞪,殺氣騰騰,“昨晚是不是又通宵峽穀遊龍,海島吃雞了?”
就在這時,前排的室長,號稱班上“人形監控器”的王小胖“噌”地站起來,聲音洪亮地報告:“報告老師!墨掉同學最近表現良好,手機都上繳了,峽穀和海島的服務器都三天沒他IP了!我以室長人格擔保!”
牛建國狐疑地擺擺手示意王小胖坐下,那雙犀利的鷹眼如同探照燈,死死鎖定墨掉:“熄燈號響過之後,你小子又溜出去乾啥勾當了?”
“真…真在睡覺啊,老班。”墨掉努力睜開一條縫,眼神無辜又迷茫,“日月可鑒,天地良心……”
“放你小子的良心!”牛建國氣得差點把講台拍穿,“晚上睡,白天睡,你屬考拉的嗎?還是被睡魔奪舍了?瞅瞅你這成績單!”他“唰”地抖開一張紙,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悲憤:
“語文:18!數學:20!英語:白卷俠!化學、物理、地理三門加起來——14分!!”他深吸一口氣,痛心疾首,“離及格線都特麼差著十萬八千裡!來來來,墨掉同學,今天你不給老子說出個子醜寅卯,放學鈴一響,我親自‘請’你爹娘來喝茶!”
被這“死亡通告”一激,墨掉一個激靈,那點殘存的睡意瞬間灰飛煙滅。他猛地挺直了腰板,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不再是之前的迷糊,反而有種破釜沉舟的覺悟。
“報告老師!”他聲音陡然清晰起來,“我最近…在思考一個關乎家國天下、關乎人生未來的重大課題!”
“哦?”牛建國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浩然正氣”弄得一愣,順手抄過旁邊的椅子,大馬金刀地坐下,二郎腿一翹,臉上掛著一絲冷笑,“行啊,墨掉同學,境界提升了?來,說說看,讓全班同學都受受教育。今天你要說得有道理,叫家長這事,算我放屁!要是胡說八道……”他眼神一厲,“你爹媽已經在來學校的路上了!開講吧!”
墨掉清了清嗓子,目光掃過全班,帶著一種洞察世事的滄桑感(雖然他才十八):
“老師,您看看我們村,那些南下北上的打工人。有的,在城裡買了房,成了‘新城裡人’;有的,開著小汽車回鄉,把小洋樓蓋得比村委會還氣派;還有的……”他故意停頓一下,賣了個關子。
“有屁快放!磨嘰什麼!”牛建國不耐煩地敲了敲椅子扶手。
“……還有的,”墨掉深吸一口氣,擲地有聲地吐出四個字,“哄抬物價!”
“噗——”
教室裡瞬間響起幾道壓抑不住的笑聲,隨即又趕緊憋住。
“哄抬物價?”牛建國眉頭擰成了麻花,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物價上漲跟那些在流水線上打螺絲、工地上搬磚的打工仔有半毛錢關係?你小子睡糊塗了吧?”
“有!關係大了去了!”墨掉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好!好得很!”牛建國氣極反笑,往後一靠,雙手抱胸,一副“老子看你表演”的姿態,“這節解析幾何,老子不講了!就聽你墨大經濟學家的高論!開始你的表演!有理,我認栽;沒理,哼哼……”
墨掉仿佛得到了舞台,瞬間進入了狀態,表情沉痛,仿佛在控訴一個巨大的陰謀:
“上個月,我遠房表哥,王大亨,結婚!”
“嗯?”牛建國挑眉,示意他繼續。
“那場麵,嘖嘖,”墨掉咂咂嘴,“軟中華?茅台?那都是開胃小菜!光說那席麵——十二個盤,八個碗!雞鴨魚肉、山珍海味,盤盤冒尖兒!您猜一桌多少錢?”他伸出兩根手指,“兩千八!起步!整整擺了一百多桌!那錢燒的,我看著都肉疼!”
“這不正好說明你表哥打工發了財,衣錦還鄉嘛。”牛建國嗤笑一聲,試圖拉回正軌。
墨掉完全沒接茬,自顧自地沿著自己的“邏輯”狂奔:“再說彩禮!那才叫一個離譜!隔壁村王家嫁閨女,張嘴就要六萬六!李家一看,這不行啊,我閨女不比王家閨女水靈?八萬八!張家一看,嗬,跟我比闊?十二萬八!楊家急了,直接喊到十六萬六!跟拍賣似的!”
“停停停!”牛建國趕緊打斷他,“彆扯遠的,就說你表哥!”
“我表哥王大亨,講究人!特彆好麵子!”墨掉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壯士斷腕”的悲壯,“他老人家一看這行情,大手一揮——二十六萬八!直接封頂!”
“這不更說明你表哥打工賺大錢了嘛!錢多燒的!”牛建國再次強調,感覺自己在對牛彈琴。
“他們是不是真賺了金山銀山,我不知道,”墨掉搖搖頭,語氣陡然低沉下來,帶著一種洞悉真相的沉重,“但我知道,村東頭錢家老三,上禮拜才結的婚,那彩禮……”他頓了頓,仿佛說出這個數字都需要勇氣,“……五十萬!一分不少!”
教室裡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連牛建國都愣住了,下意識地感慨:“嘶……這……確實離譜了。”五十萬,對這個小縣城來說,絕對是個天文數字。
就在這時,墨掉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極其隱晦卻又無比迅速地、悄悄地瞟向了教室前排某個方向——那裡坐著班花馮玉耳,一頭柔順的長發,側臉在陽光下勾勒出完美的弧度。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重大的、關乎一生的決心,猛聲音洪亮,帶著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決絕,在整個教室炸響:
“就這樣卷下去,這物價,這彩禮,誰特麼受得了?!老子不乾了!高考?考個錘子!我要去打工!現在!立刻!馬上!攢錢!娶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