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
天空灰蒙蒙的,沒有太陽。
城市邊緣的公立禦獸學院廣場上搭著臨時儀式台。台子由金屬支架和紅布拚成,周圍圍了警戒線。今天是全市十九歲青年參加魂啟儀式的日子。每個人都要在這裡決定命運——能不能覺醒契約能力,成為禦獸師。
我叫陸陰九,十九歲。
瘦高個,黑眼圈重,穿一件洗得發白的黑色衝鋒衣。左耳戴著一枚青銅骷髏耳釘,是母親留下的東西。父親在殯儀館開夜班車,家裡沒背景,也沒錢走後門。這場儀式,是我唯一能翻身的機會。
如果失敗,我就隻能去工地搬磚,或者進火葬場當雜工。
更難聽的是,去年我報名禦獸專業時,被一個穿金絲長袍的正統禦獸師攔下。他看著我的衣服冷笑:“你這種人,連寵靈都養不活。”旁邊的人跟著笑。那笑聲到現在還在我腦子裡繞。
現在我不需要他們認可。我要自己簽下契約,堂堂正正站上去。
隊伍慢慢往前挪。前麵幾個考生走上台,把手按在石碑上,割破手指滴血。有人喚出貓靈,毛茸茸的影子蹭他們腿。有人召出風刃,在空中劃出弧線。考官點點頭,在記錄板上打勾。
輪到我了。
考官是個中年男人,穿著禦獸協會的製服,袖口繡著銀線鷹徽。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眉頭皺了一下。
“快點,彆磨蹭。”
我應了一聲,掏出小刀劃破食指。血珠冒出來,有點涼。我朝最近的石碑走去。
腳下一滑。
地麵有露水,我沒站穩,身體往前撲了一下。血珠甩出去,落在一塊黑碑上。
那碑和其他的不一樣。它在角落,沒編號,也沒名字。表麵粗糙,像是被火燒過。彆人排隊都繞著它走,沒人敢靠近。
我的血沾上去的瞬間,碑麵裂開一道細紋。
風忽然停了。
紙錢殘片從地上卷起來,在空中打轉。溫度一下子降下去,我呼出的氣變成白霧。周圍的人開始往後退,腳步聲雜亂。
我愣在原地。
想抽手,卻發現手指像被黏住,血還在往碑裡流。我想喊,喉嚨發緊。
然後那個老人出現了。
他站在碑後,身形佝僂,身上套著七層壽衣。每層衣服都有暗紅色的痕跡,像是乾透的符文。臉看不清楚,像是隔著一層霧。他開口時聲音沙啞,像風刮過鐵皮屋簷。
“蠢東西,這不是你能簽的約。”
我盯著他,心跳撞在胸口。
他說完這句話,沒動,也沒再說話。隻是站著,像一尊本不該存在的雕像。
考官衝了過來。
他手裡拿著一張黃符,邊跑邊喊:“中斷儀式!立刻終止契約!”
他撲向我,伸手要拉開我的手。
就在他碰到我肩膀的瞬間,一陣陰風掃過。
他整個人被掀飛出去,後背撞在地上,發出悶響。他躺在那裡不動了,眼睛翻白,嘴角流口水。
係統提示音響起。
【檢測到血脈綁定完成】
【契約締結成功】
【宿主:陸陰九】
【契約類型:萬鬼約】
【狀態:生效中】
我胸口猛地一緊。
像是有無數隻手從裡麵往外抓,冰冷刺骨。耳邊炸開聲音,不是一隻鬼,是一群。上千上萬的哭聲、笑聲、嘶吼聲混在一起,衝進腦子。
我咬住嘴裡的薄荷糖,牙差點崩掉。
右手本能地抓住腰間的舊嗩呐。那是父親早年從焚化爐旁撿回來的,銅管發黑,喇叭口有缺口。我一直帶著,當是辟邪。
它突然響了。
一聲尖利的長鳴從嗩呐口衝出,我自己都沒吹。
音波掃過全場。
前一秒還安靜的寵靈全炸了。貓靈弓起背,爪子撕向主人的臉。風刃失控,在人群頭頂亂轉。有人尖叫,有人摔倒,場麵亂成一團。
沒人再看我。
他們都看著自己的寵靈,忙著安撫,逃竄,推搡。
我站在原地。
瞳孔開始發熱,視野邊緣泛起幽藍。那種顏色不像光,也不像火,就是藍,深得像井底的水。
耳鳴還沒停。
亡魂的聲音還在響,但漸漸分出層次。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在叫我名字。它們不吵了,反而安靜下來,像是……在等我下令。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我知道一件事——
我不是什麼都沒有的人了。
七壽衣老者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