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儘,晚楓堂朱漆大門外卻早已車水馬龍。
騾馬的嘶鳴聲、仆從的腳步聲混在一起,與往日裡的清幽截然不同。
自打李景隆親赴杭州府將朱允熥平安救下,這處宅邸便成了京中最熱鬨的地方。
各路朝臣踩著晨光登門,馬車上載著的綾羅綢緞、奇珍異寶堆在石階前,幾乎要沒過門環。
凡登門者,全都攜帶重禮,都希望結交李景隆。
在這些人中,淮西一脈的舊臣以及後人居多,這些人曾經都是朱標的擁護者,對朱允熥的情誼自然不用多說。
原本他們不敢如此光明正大的,但由於朱允炆為了給李景隆一個交代,雖然並未深查吳王刺殺事件背後的主使,但卻在朝堂之上大肆稱讚了李景隆營救吳王有功。
因此,這些朝臣紛紛登門拜訪的理由也變得更加順理成章。
雖然李景隆早已無官無職,但經過這次的事,他再一次成為了京都城裡的風雲人物。
就連一些族中並未有人在朝為官的顯貴世家,也紛紛登門,隻為討一杯茶喝。
門房老周站在門邊,手裡的拜帖已經收了厚厚一摞,卻連門檻都沒讓來人跨進半步。
他望著那些滿臉堆笑的官員,想起昨日少主的吩咐,小心翼翼的往大門中央挪了挪步子。
這幾日登門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少主卻始終閉門不見,隻讓楓伯盯著收禮,連句客套話都不願多講。
此時的內院臥房裡,李景隆剛係好墨色錦袍的玉帶,打了個綿長的哈欠。
窗外的晨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來,在青磚地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他揉了揉眼角,正準備去袁楚凝那邊,卻見福生匆匆從門外進來,手裡還攥著一摞新的拜帖,臉上滿是難色。
“少主,今日又來了不少人,有兵部的,還有禮部的,都說想當麵拜見您。”
“您還是誰都不見麼?”
李景隆瞥了眼那摞燙金的拜帖,指尖在上麵輕輕敲了敲,眼底沒什麼波瀾:“不見。”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告訴楓伯,該收的禮一樣彆落,記好名單,彆出岔子。”
福生答應了一聲,轉身要走,卻被李景隆叫住:“禮單上的東西都處理得怎麼樣了?”
“回少主,截至昨日,一應禮品都已換成現銀。”福生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本子,翻閱著答道。
“一半送去戶部充了國庫,剩下的讓平安帶著人,分去了城郊的粥棚和周邊州府的貧民區,賬本上都記著呢。”
李景隆點了點頭,沒再多問。
他不想因為這種事再給晚楓堂招來殺身之禍,該避的嫌還是要避的。
但為了不把關係鬨僵,凡登門送禮者,他都收下了禮物,並且列了一份詳細的名單。
他並不缺錢,之前朱允炆的賞賜已經足夠他花了,更何況如今夜梟司的鋪子已經開遍了天下。
即便他什麼都不做,整天躺在床上,這輩子也有花不完的銀子。
不過既然那些平日裡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們主動打開了自己的腰包,不取白不取。
賺錢他不擅長,但花錢他還是會的。
可是如此一來,聽聞李景隆一改過去的常態,開始收禮了,登門拜訪的人越來越多。
每日大門外的石階上禮物幾乎都能堆成一座小山,對此李景隆並未拒絕,有人送銀子給你,不收白不收。
朱允炆的心思他比誰都清楚。即便他閉門謝客、拒收禮物,那位帝王也未必會放下猜忌。
既然如此,倒不如大大方方收下,反正這些東西最後都沒進他的腰包,還能以朝廷的名義做個順水人情。
他整理了下衣擺,邁步出門,徑直向袁楚凝的住處走去。
還沒到門口,就聞到一股濃鬱的香氣——那是春桃最擅長的桂花糕,混著米粥的清甜,讓人胃口大開。
臥房裡暖意融融,袁楚凝半躺在鋪著軟墊的床榻上,身上蓋著杏色的錦被。
她的肚子已經隆起得十分明顯,九月剛過,離生產隻剩不到一個月,如今連下地都需要人攙扶,大多數時候都待在房裡靜養。
蘇晚正坐在床邊,手裡拿著一把桃木梳,小心翼翼地為袁楚凝梳理著長發,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嗬護一件稀世珍寶。
“你可算來了,再晚一步,桂花糕就要被我吃完了。”袁楚凝聽到腳步聲,轉過頭看向李景隆,眼底滿是笑意。
春桃已經將早膳擺好在窗邊的小桌上,青瓷碗裡盛著溫熱的皮蛋瘦肉粥,旁邊放著一碟金黃的桂花糕,還有幾樣精致的小菜。
李景隆笑了笑,徑直走到桌邊,拿起一塊桂花糕塞進嘴裡,甜而不膩的口感瞬間在舌尖化開。
“聽春桃說,今日又來了不少人?”袁楚凝輕聲問道,目光落在他臉上,帶著幾分擔憂,“你真的打算誰都不見?”
“不見。”李景隆隨口應道,又舀了一勺粥送進嘴裡。
春桃的手藝向來沒話說,即便是簡單的粥品,也能熬得軟糯香甜。
“可你既不見人,卻又收了他們的禮,這樣會不會...”袁楚凝有些擔憂的皺了皺眉頭,神色微微有些凝重。
李景隆無所謂的撇了撇嘴,滿不在乎的坐在桌邊吃了起來:“不用擔心,那些銀子一分都沒進我兜裡,一半充了國庫,一半分給了百姓。”
“就算有人想挑刺,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袁楚凝看著他胸有成竹的模樣,便不再多問。
她靠在軟墊上,任由蘇晚為她綰發,目光落在李景隆身上,眼底滿是溫柔。
夫君的事,她向來都不會過問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