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時光轉瞬即逝,李家上下已然收拾妥當。
車馬整齊地排列在宅院門前,行李細軟被妥善安放。
護衛們腰佩利刃,神情戒備。
李景隆身著常服,站在門前,看著前來相送的百姓,心中五味雜陳。
李家世代忠良,祁陽王追隨太祖皇帝打下江山,功勳卓著。
如今他李景隆先後平定燕亂、蠻族之亂,賢名早已傳遍天下。
鳳陽百姓感念李家恩德,自發前來相送,隊伍從宅院門前一直延伸到城門口。
“李大人,一路順風!”
“安定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歡呼聲此起彼伏,可李景隆臉上卻並無喜悅之色。
他清楚地知道,朱允炆派來暗中監視他的人,此刻就在人群之中。
這萬眾相送的場景,不出三日便會傳到京城,傳到朱允炆耳中。
朱允炆本就對他心存忌憚,此番景象,不知又會引來多少猜忌與麻煩。
他心中雖早已另有謀劃,可眼下朱允炆仍是大明天子,他仍是臣子。
名分所在,不得不處處受製。
“多謝鄉親們厚愛。”李景隆抬手示意,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絲疏離。
說罷,他轉身扶著李母上了馬車,袁楚凝抱著孩子緊隨其後。
待眾人皆已上車,李景隆翻身上馬,沉聲道:“啟程。”
車隊緩緩駛動,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沉穩的聲響。
離開時,他並未與耿炳文和郭英道彆,二人也十分識相,自始至終都未曾現身。
他們三人所謀劃之事,關乎天下安危,關乎大明未來。
隻能徐徐圖之,不可有半分張揚。
今日這般默契,再好不過。
車隊一路向北,曉行夜宿,駛出鳳陽地界後,行進速度愈發快捷。
誰知剛剛離開鳳陽半日,正當車隊行至一處官道岔口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少主,有騎兵靠近!”平安翻身下馬,警惕地望向遠方。
李景隆勒住韁繩,目光銳利如鋒。
隻見遠處塵土飛揚,一隊身著金吾衛服飾的騎兵疾馳而來。
旗幟鮮明,氣勢凜然。
為首之人,麵容剛毅,正是魏國公徐輝祖。
李景隆心中疑惑,徐輝祖身為金吾衛指揮使,常年駐守京城,今日為何會出現在這荒郊野外?
待騎兵行至近前,徐輝祖翻身下馬,快步走上前來。
二人互相抱拳行禮,李景隆率先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遲疑:“徐兄,彆來無恙?”
“你這是也要回鄉去麼?”
徐家祖籍本就在鳳陽,與李家後來遷徙至此不同,徐輝祖時常會回鄉祭祖。
隻是今日時機太過湊巧,不由得讓人心生疑慮。
徐輝祖臉上並無往日的從容,反而帶著一絲複雜。
他遲疑了片刻,從懷中掏出一份明黃卷軸,雙手捧著,沉聲道:“李兄,非也。”
“我是奉陛下之命,專程前來向你傳旨。”
說到此處,他提高了聲音,目光掃過車隊眾人:“安定王李景隆接旨!”
隨著話音落下,隨行的護衛、下人紛紛神色一凜,恭敬地跪在了地上。
馬車內的李母和袁楚凝也連忙起身,抱著孩子下了馬車,齊齊跪在了地上,神色肅穆。
李景隆微微挑眉,心中疑竇叢生。
朱允炆突然派徐輝祖前來傳旨,究竟所為何事?
他翻身下馬,對著那份明黃卷軸躬身一禮,姿態恭敬卻並未跪拜。
當初第一次麵見朱允炆時,他便是如此,今日依舊如此。
徐輝祖展開卷軸,清越的聲音在官道上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江西瀧州匪患猖獗,燒殺劫掠,民不聊生,流離失所者眾,百姓苦不堪言。”
“安定王李景隆,智勇雙全,素有平亂之心得,此前平定燕亂與蠻族之亂,功勳卓著,朕心甚慰。”
“今瀧州之亂,非安定王親往不能妥帖解決。”
“另,著你徹查瀧州賑災錢糧缺失一案,務必要追回國帑、嚴懲貪墨,解瀧州百姓倒懸之苦。”
“欽此!”
李景隆立在原地,眉頭已然緊鎖。
他沒有想到,事到如今,朱允炆居然依舊派他前往瀧州平叛!
他並非想要推脫此事——身為宗室勳貴,為朝廷分憂本是分內之責。
隻是這道聖旨來得太過蹊蹺。
瀧州發生嚴重匪患的消息剛傳回來不過兩日,京城那邊便已擬好聖旨、然後那個徐輝祖親自趕往鳳陽宣旨,速度快得有些反常。
無數念頭在腦海中飛速閃過,李景隆一時竟有些失神,立在原地未動。
“李兄,接旨吧。”徐輝祖見他呆立不語,連忙上前一步,壓低聲音提醒道。
他深知君命如山,這般遲疑若是被旁人看在眼裡,難免會生出是非。
李景隆回過神來,壓下心中的疑慮,上前一步,雙手接過那份沉甸甸的明黃卷軸。
“臣,李景隆,接旨。”
徐輝祖見狀,這才鬆了口氣。
他轉頭看向一旁跪地的李母,連忙快步上前。
“伯母,快快請起。”
李母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裙擺上的塵土,臉上滿是憂慮之色,不由得歎了口氣。
“真是多事之秋啊!先前古州蠻族作亂,如今瀧州又起匪患,這天下何時才能太平?”
“景隆這剛從戰場上回來沒多久,還沒來得及好好歇歇,便又要奔赴前線。”
“這世道就是這樣。”徐輝祖苦笑著搖頭,意味深長,“食君之祿,擔君之憂。”
“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本就該為陛下和朝廷分憂解難,為百姓撐起一片安寧天地。”
“李兄素有大將之才,此番前往瀧州,必定能馬到成功,凱旋而歸。”
袁楚凝抱著孩子站在一旁,目光始終落在李景隆身上,眼底滿是擔憂。
沒想到剛與夫君相聚不久,還沒來得及好好享受闔家團圓的時光,便又要麵臨分離。
可她深知李景隆的職責所在,縱有千般不舍,也隻能藏在心底,不敢表露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