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活得比你久,見得也多。這世上最沒用的就是後悔兩個字。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了就是一輩子。等到失去的時候才想起來珍惜,那滋味……不好受。”
許思儀抬起頭,借著窗外漏進的微弱月光,能看到張海鹽下頜線繃緊的輪廓。
他臉上慣有的輕佻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仿佛沉澱了太久歲月的落寞。
“我這一輩子,”張海鹽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歎了一口氣後,才繼續說道:“好像一直在失去。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像沙灘上的腳印,潮水一衝,什麼都沒了。沒有人願意長久留在我身邊,也沒有人能留得住。”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鈍刀子,慢慢割在許思儀心上。
她忽然想起關於張海鹽的那些零碎傳聞,張家海外分支,漫長的漂泊,孤獨的使命……
逝去的人,留不住的魂....
鬼使神差的,許思儀往前蹭了蹭,額頭抵著他的肩膀,小聲安慰道:“現在有我了呀,我命又長又硬的,總能陪你到最後的,一定能的。”
張海鹽的身體微微一顫。
許思儀繼續嘟囔,帶著點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承諾意味:“隻要你不討厭我,我就不趕你走……當然,前提是你不許再扮女人!”
想到張海鹽上次男扮女裝的風韻猶存樣子,許思儀忍不住補了一句,試圖衝淡此刻過於沉重的氣氛。
她要自卑了。
大姨媽就應該給他。
張海鹽低低的笑了起來,胸腔震動。
他低下頭,把下巴輕輕擱在她發頂,手臂環得更緊,將她整個人圈進懷裡,是一個充滿保護意味的姿勢。
他的聲音悶悶的,帶著笑,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釋然:“表哥不走。我們小表妹這麼好,值得所有人喜歡,表哥也喜歡得緊,怎麼舍得走。”
許思儀被他直白的話誇得耳根發燙,腦袋使勁往他懷裡鑽,聲音悶在被子裡:“會這麼想的才有毛病呢,我哪裡值得了……”
“胡說。”張海鹽的手指撫過她的發絲:“不喜歡你的人,那才是有病,眼睛得瞎成什麼樣。乾脆摳出去算了,睜眼瞎。”
他的懷抱溫暖而堅實,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許思儀連日來的糾結,彷徨,自我懷疑,似乎在這一刻,被輕輕的熨帖平整了一些。
緊繃的神經漸漸鬆弛,困意席卷上來。
“那好啊,以後誰說我,你就去摳他眼珠子。”
就在她意識逐漸模糊,即將沉入夢鄉的邊緣時,隱約感覺到張海鹽似乎動了一下。
有什麼冰涼細小的東西,極輕的擦過她的耳畔,帶起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微風。
她太累了,眼皮沉重得抬不起來,隻模糊的感覺到張海鹽又低下頭,溫熱的唇幾乎貼著她的耳廓,輕聲的說了句什麼。
那聲音很輕,很柔,像催眠的咒語,又像海妖的吟唱。
然後,她便徹底失去了意識,跌入黑甜的夢鄉。
呼吸變得綿長均勻。
確認她睡熟後,張海鹽緩緩睜開了眼睛。
眼底沒有絲毫睡意,清明冷靜。
他小心翼翼的鬆開環住許思儀的手臂,動作輕柔地坐起身。
月光從木板的縫隙漏進來,照見他指尖捏著的一枚小小的造型奇古的六角青銅鈴鐺。
張海鹽將鈴鐺收了起來,仿佛那是什麼至關重要的物件。
然後低下頭,看著許思儀熟睡中毫無防備的側臉,伸出手,將她頰邊一縷散亂的發絲輕輕彆到耳後。
指尖流連了片刻,才收回。
起身,替她仔細掖好被角,張海鹽轉身下樓,腳步輕得沒有發出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