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城的冬天來得早。
這才剛入冬,第一場雪就下了下來,洋洋灑灑,把這座北涼的根據地裹成了一片銀白。
往年這時候,虎頭城是最熱鬨的。工坊裡的火爐燒得旺,街上的火鍋店冒著熱氣,牧民們趕著牛羊來換過冬的物資,流民們拿著剛發的工錢給婆娘扯幾尺花布。整座城就像一個巨大的火爐,把北境的寒意都給烤化了。
可今年不一樣。
雪不大,卻透著一股子邪乎勁兒。落在地上不化,反倒凝成了一層薄薄的冰殼子,踩上去嘎吱作響,把人的心都給踩得直抽抽。
街上冷清得可怕。工坊停工了,大煙囪裡不再冒黑煙。火鍋店關了門,老板在門口掛上了“暫停營業”的木牌。
不是因為怕冷,而是因為那道從前線傳回來的消息,比這漫天的雪還要冷。
黑水河斷流了。
對於虎頭城的老百姓來說,這意味著兩件事:第一,西邊運來的棉花、硝石、還有那些稀罕的西域貨斷了。第二,也是更要命的,宇文成都那個瘋子要放水淹人。
這消息是地老鼠的人帶回來的。那一夜,虎頭城裡多少人徹夜未眠,守著家裡的那點糧食和被褥發呆。
將軍府後院。
趙樂挺著大肚子,坐在燒得熱乎的火炕上。她手裡拿著針線,正在給還沒出世的孩子縫著小老虎鞋。針腳很密,但她的手卻有些抖,一不留神,針尖紮破了手指,滲出一滴鮮紅的血珠。
她沒有呼痛,隻是默默地把手指含在嘴裡吮了吮。
窗外,雪越下越大。
公輸冶那個老瘋子不知何時站在了窗台下。他穿著一件滿是油汙的舊羊皮襖,頭發胡子都結了冰碴,看起來像個從雪堆裡爬出來的野人。
“夫人。”
公輸冶的嗓子被煙熏火燎得像破風箱。
“江參軍讓給您帶個話。”
趙樂放下針線,隔著窗戶紙看著那個模糊的身影。
“他說,讓您帶著孩子和家裡的細軟,還有工坊裡那些重要的圖紙……先往草原上撤。”
趙樂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他江鼎是屬耗子的?有點風吹草動就想著打洞跑?”
公輸冶歎了口氣,呼出一團白霧。
“參軍是為了您好。那宇文成都如果真的放水,這虎頭城雖然地勢高,可萬一洪水太大……”
“公輸先生。”
趙樂打斷了他,聲音雖然輕,卻透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堅定。
“這城裡的老百姓,有幾個能跑到草原上去的?”
公輸冶不說話了。
是啊。能跑的都是有馬有車的富戶,剩下的十萬流民,還有那些剛安了家的工匠家屬,他們往哪跑?他們就是這地裡的莊稼,離了這片土,就得死。
“我是李牧之的女人,是江鼎的嫂子。”
趙樂重新拿起針線,繼續縫那隻小老虎鞋。
“北涼的男人在外麵拚命,我們這些女人要是先跑了,這北涼的天也就塌了。”
她抬起頭,隔著窗戶,目光似乎穿透了風雪,看見了千裡之外那條即將決堤的大河。
“告訴江鼎,讓他把心放肚子裡。這虎頭城我守著。要是洪水真來了……”
趙樂的聲音裡沒有一絲恐懼。
“大不了,就和這城一起,變成這大地上的一道疤。”
……
城裡的氣氛,比外麵的天氣還要壓抑。
糧價在短短三天內翻了三番。原本幾文錢一個的饃饃,現在要二兩銀子。
“憑什麼!這是搶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