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已然安全,燕青捂著胸口,對著李俊高聲喊道:“混江龍哥哥,已然脫險!再這般狂奔下去,小乙這條性命怕是要交代在此地了!”
李俊聞言,轉身笑盈盈地停住腳步。燕青趕上前時,早已氣喘如牛,一句話也說不連貫,一屁股癱坐在地,隨即索性四腳朝天躺了下去,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胸口起伏得如同拉風箱一般。反觀李俊,卻是麵色如常,氣息平穩,仿佛方才那番疾馳不過是閒庭信步而已。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過去,燕青才漸漸緩過勁來,呼吸恢複平穩。李俊走上前,笑著打趣道:“小乙哥,莫要再賴在地上,該起身了。我等還得去尋童威他們五人,但願他們能順利出城,莫要出什麼岔子才好。”
燕青知曉事態緊急,掙紮著爬起身來,望著李俊依舊從容的模樣,滿心疑惑地問道:“李俊哥哥,你……你怎的變得如此厲害?小乙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李俊擺了擺手,故作不悅道:“想不明白便先莫要想,等尋到童威他們,再與你細說端詳。”
燕青隻得將滿腹疑竇壓在心底,跟著李俊再度啟程。
二人身上皆帶著梁上君子必備的鉤索,行至湖州城牆下,借著鉤索輕巧攀上城頭,又悄無聲息地滑下城牆,一路朝著太湖方向疾奔而去。
抵達太湖湖畔時,李俊對著湖麵輕吹三聲口哨,哨音清越,穿透夜色。片刻之後,兩道船影從湖中緩緩浮現,正是兩艘小船搖了過來,船上赫然是童威、童猛、費保、倪雲、高祥五人。
二人登上小船,燕青再也支撐不住,一上船便癱倒在船艙之中,依舊是四腳朝天的模樣,大口喘著氣,渾身脫力般動彈不得。童威等人見狀,當即合力搖櫓劃槳,船槳劃破湖麵,激起陣陣水花,小船如離弦之箭般朝著湖心疾馳而去。
看著燕青這般狼狽不堪的模樣,童威、童猛對視一眼,當即猜到他定是在李俊手上討了沒趣。童威忍不住笑著打趣道:“小乙哥,你這輕功在梁山可是頂尖的存在,今日怎的這般狼狽?瞧你這模樣,怕是累得不輕吧?反觀李俊哥哥,卻麵色如常,氣定神閒,這其中莫非有什麼門道不成?”
燕青閉著眼睛,苦笑著搖了搖頭:“莫要打趣我了。李俊哥哥早已不是昔日的混江龍了,他這身身手,簡直是神乎其技!有本事你們明日找他比試比試,隻要能跟著他跑上十五裡不落後,我燕小乙便認你們做大哥!”
童猛笑嘻嘻地湊上前來:“小乙哥,我們可不敢跟李俊哥哥比試。倒是想問問你,你二人留在後麵斷後,麵對數千追兵,是如何脫身的?竟沒被官兵圍困,快給我們細細講講!”
燕青長歎一聲,緩緩坐起身來,將方才在太守府外的戰鬥經過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末了滿臉慚愧地說道:“我萬萬沒想到,李俊哥哥僅憑‘隔山打牛’的絕技,便將數千官兵擋了下來。我本想留下來助他一臂之力,可麵對那般陣仗,一旦被包圍便萬劫不複。我沒有李俊哥哥那般神通,不僅半點忙沒幫上,反倒成了他的累贅,實在慚愧至極!”
聽完這話,童威等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卻沒有絲毫解釋的意思。燕青見他們這般模樣,心中的疑惑愈發濃重,卻也不好再繼續追問。
恰在此時,東南風驟然興起,呼嘯著掠過湖麵。童威等人當即扯起船帆,飽滿的風力將船帆鼓得筆直,小船借著風力,速度較之前更勝一籌,如箭矢般朝著清平島的方向疾馳而去,再也無需人工搖櫓劃槳。
眾人得了空閒,燕青的體力和精神也漸漸恢複了幾分。心底的疑惑如同貓爪般搔撓不已,他終究按捺不住,再度看向李俊:“李俊哥哥,你到底是何時變得這般厲害的?快給小乙說說吧!”
李俊挑眉一笑:“急什麼?方才的賭賽你輸了,該你先兌現賭約,說說你這些年的經曆才是。”
燕青臉頰一紅,略顯窘迫地開口道:“梁山大軍平方臘之後,兄弟們十不存二,屍橫遍野,慘不忍睹。班師回朝之時,公明哥哥等人還神采飛揚,盼著受封領賞,我卻早已萬念俱灰,對朝堂仕途再無半分念想。”
“這幾年,我算是徹底看透了朝堂的涼薄虛偽,深知官場絕非我們梁山好漢的容身之地,便勸盧東家一同離開官場,隱居為民。可盧東家光宗耀祖的心思根深蒂固,根本聽不進我的勸告。人各有誌,我也不強求,兄弟們自此各奔前程,四散而去。我與盧東家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受封為官,我則浪跡江湖,漂泊四方。”
“後來,我曾去你當年‘中風’養病之地尋你和童威、童猛兩位兄弟,卻得知你們早已遠走高飛,不知所蹤。那一刻,我便知曉,與我一樣對朝堂心灰意冷的兄弟,並非隻有我一個。”
“彼時的我萬念俱灰,隻想出家為僧,了此殘生,便尋到了二仙山,求公孫勝先生收我為徒。公孫先生為我卜了一卦,說我身負重任,不宜隱世修道,這是冥冥之中的定數,不肯收留於我。”
“我見他不肯收留,便死纏爛打地賴在二仙山不走。公孫先生無奈,便傳了我一套保命的隱身術,隨後便將我打發下山。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糾纏,隻得下山獨自闖蕩江湖。”
燕青說完,便眼巴巴地看向李俊。李俊既是賭賽的贏家,他不肯說,燕青也不好強逼,隻得閉上雙眼養神,暗自恢複體力。約莫一個時辰之後,燕青的疲勞恢複了五六成,緩緩坐起身來。
李俊見狀,從行囊中取出一壇烈酒、一大盤鹵牛肉,分給眾人。船艙之內,眾人邊吃邊喝,推杯換盞,氣氛漸漸熱絡起來。
燕青終究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又繞著彎兒問道:“李俊哥哥,當年公明哥哥率軍班師之時,你忽然中風,請求留下童威、童猛兩位兄弟照料。後來你們究竟遭遇了什麼?為何會來到太湖之地?”
提及往事,李俊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長歎一聲道:“朝廷不分忠奸,善惡不辨。我們平定方臘,凱旋回朝,卻連城門都不許進,兄弟們心中早已積滿怨念。這樣的朝廷,值得我們拋頭顱、灑熱血去效忠嗎?我們打方臘,不過是為了早日結束戰亂,還天下百姓一個太平罷了,並非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功名富貴。”
“我與童威、童猛早在征方臘之時,便已看透了朝廷鳥儘弓藏、兔死狗烹的伎倆,退意已然萌生。彼時我們結識了太湖四傑,約定戰後一同來太湖歸隱,做個尋常漁民,逍遙自在度日。當日,我們七人便撮土為香,結拜為異姓兄弟,誓同生死,共患難。”
“平定方臘的戰事一結束,我便在班師途中詐稱中風,懇請公明哥哥留下童威、童猛照料。得到公明哥哥應允之後,我們三人便得了自由身。待班師大軍遠去,我們便立刻直奔太湖而來,與費保他們彙合一處,從此便在太湖安身立命。”
說到此處,李俊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後來,我們在太湖畔偶遇高源之子高俊流,那廝仗著父勢,貪戀美色,強搶漁民秦磊的嬌妻,還縱容惡奴肆意傷人。我等皆是俠義之人,如何看得慣這般惡霸行徑,如何能忍得下去?便由著本性出手替天行道,打廢了高俊流及其六個隨護,也算是為太湖百姓除了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