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彥範雖然沒說什麼,可楊守文卻看得出,他心中所想。
此次嶺南之戰,桓彥範頗有功勞。曲覽被殺之後,也正是桓彥範挺身而出,穩定了局勢。
正是他及時發起抵抗,才延緩了叛軍的攻勢。
不過,在此之後,他卻接連敗退,甚至險些退守邕州。
這裡麵有很多運氣的因素……曲覽被殺後,安南群龍無首,以至於成了一盤散沙。叛軍的攻勢又非常凶猛,桓彥範雖有手段,奈何手中無甚力量,隻能邊戰邊退。
相比之下,楊守文自劍南道一路東進,滅洞澡、儻遲頓,敗和蠻人,擊潰僚子部,後又解了甘棠之圍,可謂功勳卓著。更重要的是,他率部輕騎出擊,在交趾斬殺甘猛,奪回交趾縣城,切斷了叛軍的聯絡,才使得桓彥範有機會組織人馬反擊。
如此一來,楊守文的功勞,顯然要大過了桓彥範,令桓彥範羨慕不已。
接下來,就是剿滅叛軍餘孽。
桓彥範很想借此機會,挽回一點顏麵。
可麵對著楊守文,他著實沒有絲毫的底氣。
誰都知道,這後麵的全都是戰功。換做他桓彥範的話,一定會親自出馬,平定戰亂。
楊守文道:“桓公,接下來的戰事,就請你來主持吧。”
“啊?”
“我這一路征戰,兵馬疲頓。
交趾二十日守城,部曲也死傷慘重,實在無力南下。我準備留守交趾,進行休整,所以追殺甘勇的事情,就隻好煩勞桓公。不過,我雖不再參戰,可是安夷軍一路東征,士氣正旺。王元珪也精通兵事,桓公若要南下,還請給他多一些機會吧。”
楊守文累,但絕不至於累到無力征伐。
桓彥範甚至已經做好了留守交趾的打算,未曾想楊守文卻把征伐之事,交給了他。
這也讓桓彥範心中感慨,當下拱手道:“楊明威放心,桓某定不負所托。”
他停頓一下之後,又沉聲道:“不過,楊明威手下猛士如雲,桓某有自知之明,所以想要借些人手,還請楊明威不要拒絕。”
禮尚往來!
楊守文把最後平定戰亂的功勞給了桓彥範,那麼作為交換,桓彥範也想報答一下。
楊守文不去征伐,可是卻不代表他手下人不想征伐。
不說彆的,隻那塗家四兄弟,就一個個看上去生龍活虎。桓彥範這樣做,也算是全了楊守文的這番情義。
楊守文對此,自然不會反對。
雙方商議妥當後,楊守文便回縣衙休息。
安南都護府就設在交趾,但由於此前的叛亂,都護府被叛軍一把火化為灰燼,如今隻剩下一片廢墟。要重新修建,不知何時才能完成,楊守文索性,就把縣衙作為了住宅,平日裡都在縣衙辦公。而桓彥範,則未住在城中,而是帶著親隨駐紮城外。
從這一點而言,也是桓彥範的尊重。
他駐紮城外,就表明了,在朝廷旨意未到之前,安南都護府,便是以楊守文為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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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貓,你不去幫你父親?”
“算了,我還是留在交趾……我和他不太對付,見麵後少不得又要爭執,倒不如各行其是。
再說了,甘猛已死,叛軍已無威脅。
甘勇雖然勇猛,卻不足為慮。若他連甘勇都對付不得,我倒要勸他,辭官回家吧。”
桓家父子間的矛盾,楊守文不好評判。
其實,這種情況在後世並不少見。父子的感情其實極好,但是父子的個性又都非常強悍。父親總想要安排好一條路,讓兒子按照他的安排前進;偏偏兒子又極有主見,想要依照自己的意願來行事……於是乎,父子之間的分歧越來越大,矛盾也變得無法調和。
桓家父子,大體上就是這樣。
所以,桓彥範南下,桓道臣不會隨行。
當然了,他也知道,桓彥範此行絕無危險,能大獲成功。否則,他一定會跟著去……
見桓道臣主意已定,楊守文也就不再過問。
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交趾雖然已經奪回,叛軍雖然已經擊潰,可是這場叛亂的創傷卻難以消散。
自叛軍起事,殺死曲覽,到大軍彙合一處,足足持續了近六個月。
六個月裡,大大小小的戰事多達百餘次,波及十二州近三十縣,死傷人數達數萬人,更有十餘萬百姓流離失所。如今,春寒料峭,新的一年即將到來。這些災民的安置,以及農事和城池的修建,都擺上了議題,需要儘快解決,否則必有變故。
楊守文既然選擇留守交趾,那麼接下來這些瑣碎的事情,就躲避不得。
好在,他身邊有桓道臣、諸歡,以及在離開劍南道時,強行從梓州征辟而來的孫處玄。
這些人各有所長,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楊守文的壓力。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明秀的幫助。
明家準備出海,於是把大批物資送至嶺南。明秀便寫信去泉州,懇請明家的幫助。
驚蟄到來前,一批物資終於抵達交趾……
運送物資的人,楊守文並不陌生,就是此前在長洲見過的林鑾。
他和明秀交談了一番之後,便告辭離去,沒有和楊守文交集。但是,林鑾走後,楊守文可以明顯的感受到,明秀情緒上的變化。他,變得有一些煩躁,有一些抑鬱。
春寒料峭,但縣衙後宅院牆上的紫藤花,卻綠油油,格外生動。
楊守文走到池塘邊,就看到明秀坐在那裡,看著一池池水蕩漾漣漪,正呆呆發愣。
“要走了嗎?”
楊守文在明秀身旁坐下來,也不看他。
明秀一怔,扭頭道:“你怎麼知道?”
“看你整日魂不守舍的模樣,就知道你有心事。
去年,你便對我說過,要回江左。之後戰事連連,你一根跟隨我征伐,便沒有再提此事。而兩天前,林鑾抵達交趾後,卻未與我見麵,交付物資後,便匆匆離去……
然後你就天天發呆,昨日還責罵了茉莉。
我知道,你最喜愛茉莉。之所以責罵,隻怕是心情煩躁。
這許多事情聯係起來,我若還猜不出你為何而煩惱,豈不是白瞎了謫仙人的名號?”
明秀聽罷,卻忍不住笑了。
他搓揉麵頰,而後幽幽一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