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恨意與不甘好似都也隨著兩度失敗的抗爭消弭,他的靈魂已然疲憊不堪,這一次他已經喪失了掙紮的力氣——如果說,沒有今日茅屋裡的這場變故的話,本該如此的。
霜見僵澀地舔了舔唇,望向這個與眾不同的“鶯時”的目光一點點變亮,好像有誰往一潭死水中扔下一顆石子,水麵泛起漣漪的那一刻,一切都將變得不一樣了。
他甚至是以一種小心、虔誠的姿態問出的那句話:
“……可不可以,再來一下?”
話語說出口,他自己是最先感覺到不可思議的那個人。
從未如此順暢過,他居然能表達真正的想法,且這種自如和每次輪回快要結束時的那種限製的鬆動還不一樣,不代表一切歸於沉寂之前的回光返照,反而代表一種真正的自由的開端……
是幻覺嗎,是罕見的失控嗎?
是曇花一現、是鏡花水月嗎?
是他終於可以不再受那些無形規則的限製,終於能擺脫綁在身上的絲線,不再做一個無法自洽的木偶了嗎?
他死死地盯著鶯時,心口發緊,仿佛她此刻掌握著他的生殺大權。
他害怕見到她忽然回歸到眉目含情的羞怯姿態,更排斥著她的口中隨時會重新吐出“霜見哥哥我為你熬藥”這般的話。
他渴望從她口中聽到更多與眾不同的咒罵與嘲諷,渴望她繼續怒目圓瞪地望著他鄙夷他,用藥湯懲罰他羞辱他——渴望她身上所有的“脫軌”,渴望從她手裡投出的每一顆石子,他迫切地需要更多的漣漪。
他的手用力攥住,指節泛白,從未像此刻一樣,盼望一個女子可以抬起頭,看他一眼……
“……啊?”
鶯時哭不出來了。
小屋裡陡然冒出一句沙啞的請求,她就算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也會忍不住警覺,傷感的情緒也被打斷了。
再一回味,那是男主啊,剛被她“霸淩”了一頓的男主,在跟她說話來著……
等等,他說什麼?再、再來一下?
“……啊?”
鶯時又“啊”了第二聲,語氣比第一聲懵懂的應和要重得多。
她本就處於恐慌茫然狀態,此刻就更驚愕了。
她一時沒有心力處理自己借夢遊造下的爛攤子,突然對重傷的男主發難,男主又不是木頭,肯定會給點反應的。
可他的反應……怎麼會是這樣子的?!
他居然,他居然讓她再來一下??
看語氣和表情,他也不是在放狠話“你再來一下試試”,他是真的在請求……
總不可能是被藥湯潑爽了,情不自禁了吧?
不對,大大的不對!
原著的男主絕對不會有這種反應,作者從沒寫過他是個抖M!
哪怕現在的男主還處於小可憐階段,還沒有開始狂霸酷帥叼炸天的征戰之路,他骨子裡的超高自尊也不會允許他說這種話……除非……
鶯時腦內靈光一閃,她激靈一下站起身來,後背被土牆蹭得毛毛躁躁,發絲也因靜電而淩亂炸起,儘管眼眶都還是濕的,她臉上的表情卻一點點變得鄭重嚴肅。
男主的異常讓她心中忍不住產生一個懷疑……難道說!
她在原地做了個深呼吸後,攥著皺巴巴的衣服,顫顫巍巍地向草垛上躺著的霜見走去。
對方對她的靠近似乎也有些應激,鶯時注意到他顫了一下,然後仰頭凝望著她。
現在不是為皮囊晃神的時候,鶯時咽了咽口水,湊上前,直到她的腳尖抵到了草垛的邊沿,相當鄭重地開口問:“你,是不是,也,是穿、穿越來的?”
她一字一頓,強壓住話語中的緊張與期許。
既然她的身上可以發生穿書這檔子事,彆人為何不行?
一個明顯不符合常理的反應很可能代表,男主就像她一樣,內裡的芯子已經換人了!
換成了一個同樣來自她們現代的同胞!
在等待答複的時候她甚至屏住了呼吸,她不要一個人,她真的真的真的很需要同伴!
一個人在修真異世,她完全想不到會有多孤獨、多無助!
然後,在長達數秒的等待後,她親眼看到了霜見點頭。
“……嗯。”他輕聲應道,嗓音低啞。
過長時間的安靜本已經讓鶯時預感到失望,可她沒想到真的能收獲肯定的回答!
這下穿成霜見的那位仁兄此前的斟酌思量也被她視作合理的猶豫。
畢竟還不清楚她是敵是友,提防她也很正常!
鶯時完全壓抑不住內心的狂喜,有一個共同經曆穿書的現代同伴是對此刻的她而言最好的補償。
“嗚嗚!”喉嚨裡擠出兩聲喜悅的嗚咽,她猛地撲上去摟住了霜見的脖子,緊緊將人抱住,埋頭猛蹭,激動得聲音都在抖,“太好了,沒有你我一個人不知道該怎麼辦!”
“……”
“我的老鄉——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