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暮春。
枝丫抽條似的冒出新綠,樹上花苞朵朵,露出點點嫩粉,春風輕拂間,晌午劈裡啪啦爆響的鞭炮紅紙屑簌簌飄落一地,徒留喜慶彌散。
九山村迎來一樁喜事,村支書兒子今天娶媳婦兒,鞭炮震天響,這會兒喜酒還沒停,沿著院壩擺了二十五桌,熱鬨沾喜氣的村民左右不見新娘子出現,好奇打聽,隻得了個新娘子身體不舒服在屋裡休息的信兒。
自灶房窗戶收回視線,今天婚事的主角——新娘子馮蔓在殘破的室內四處搜尋,終於在灶台靠牆位置揭開麵盆後尋到了個冷硬的饅頭。
灶房大門緊閉,被人從外鎖上,馮蔓艱難吞咽饅頭,再撞了撞門,隻聽嘎吱作響,古老的鐵鎖仍然紋絲不動,隻得作罷。
用瓜瓤舀了水缸中儲著的生井水入口緩了緩喉間被噎的勁兒,馮蔓勉強吃完一個饅頭,拍拍手四處張望,思考後續。
一星期前,馮蔓穿越到這個小山村,望著一望無際的群山迷茫,不待她理清一切,就被關進灶房準備結婚。
馮蔓這才驚覺,自己不隻是穿越,還是穿書了。
原身本名馮蔓,名兒是原身母親取的,可三歲時被親爹改成馮招娣,就盼著招個兒子來,後來馮招娣親媽早亡,親爹娶妻再生,得了對龍鳳胎,其中的兒子自然成了香餑餑,原身這個拖油瓶更不受待見。
親爹不管,後媽看她不順眼,日子便過得艱難。
從小吃不飽穿不暖的原身卻得了親媽的遺傳,有副好皮囊,如今長到十九歲,儼然成了十裡八鄉一枝花,村支書兒子在城鎮上混跡多年回來見上第一麵就看上了她,願意出一千五百塊彩禮娶進門。
改革開放各地發展迅速,許多人已經能掙上一個月一兩百塊的工資,可一千五百塊仍不是誰都能輕易出手的,原身親爹和後媽沒有任何理由拒絕,直接答應下來。
原身性子怯懦,又聽聞那村支書兒子是個惡霸,這些年吃喝嫖賭砍人放火什麼都敢做,在家裡怯生生抗爭一回被無情鎮壓,這便被嚇得發起高燒,一命嗚呼間,馮蔓穿了過來。
因著擔心出岔子,這擺喜酒當天,馮蔓直接被扔到灶房鎖上,隻等到夜裡直接被送入洞房。
馮蔓閉了閉眼,再緩緩吐氣,這什麼天崩開局。
如今晌午的喜酒已經擺上,全村老少幾乎都去捧場,反倒是馮家這邊冷清,隻有細小的聲響伴著蟬鳴鳥叫鑽入耳畔。
——“姐。”
馮蔓眼睛一亮:“來了!”
灶房窗戶外緩緩伸出個腦袋,踮腳靠近的馮寶珠往裡打量,就見一雙漂亮的杏眼望來,一時怔愣,往門縫裡塞個布團:“姐,這是我從酒席上給你順的,還有你屋裡的東西。”
村裡木門向來縫隙大,合上也能擠擠湊湊塞東西,馮蔓展開一看,白色紗布包著七八顆糖和兩塊紅薯餅另外還有兩塊米花糖和一瓶橘子汽水,香氣誘人。再就是原身全部身家,積蓄十二塊錢零錢和破舊斑駁的紅色紙張,隱約能認出一個‘婚’字。
“寶珠,你倒是機靈。”馮蔓收起東西,看著親爹和後媽生的龍鳳胎之一的閨女,不禁感慨,真是歹竹出好筍。
馮建設在原身母親病逝半年後再娶,娶的是隔壁村的張翠娟,張翠娟性子潑辣,同原身溫柔隨和的親媽大相徑庭,生下的龍鳳胎馮寶珠卻誰都不像,是個機靈可愛的小姑娘,而龍鳳胎兒子馮天保則大為不同。
“馮寶珠,你乾嘛呢!”十三歲的馮天保在喜宴上吃得滿手油光,出來玩兒時正瞧見親姐往灶房來,當即拔高嗓子嗬斥。
小小年紀,已有一方惡霸的雛形。
馮寶珠嚇得手一抖,忙從大門縫隙裡收回手,昵親弟一眼:“我沒乾嘛啊。”
“你是不是想放馮蔓?”馮天保被爹媽偏寵,什麼好東西都招呼上,養得白白胖胖,虎頭虎腦,這會兒瞪著親姐,像在抓小偷,“你等著,我告訴爹去,看他揍你不!”
“我才沒有!”馮寶珠用聲音掩飾心虛。
“馮天保。”馮蔓自窗戶往外看向馮家的寶貝疙瘩,衝他咧嘴一笑,“你放心,等會兒爹媽來了,我親自告訴他們,弟弟心疼我這個姐姐,準備放我出去...看看爹媽收了彩禮錢心慌不慌,揍你不?”
馮天保壞心思再多也鬥不過成年人,聽著這話當即瞪圓了眼珠子,小臉漲得通紅:“我,我才不放你!你胡說八道!”
馮蔓嚇唬嚇唬小孩兒還是拿手的,主要是為寶珠打算:“是嗎?反正到時候我這麼說,寶珠也看見了,你想跑也跑不了。”
“我才沒來過灶房!”馮天保雖說是家裡的小霸王,可有腦子,知道馮蔓這門婚事被爹媽惦記籌劃了許久,不能出岔子,當即跑了。
“姐。”馮寶珠鬆了一口氣,擔心被其他人撞見也不敢再多留,“我待會兒趁爹喝醉了去偷他鑰匙給你開門,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