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撕開厚重的雨雲,艱難地擠進漏風的土屋。
灶膛裡,柴火畢剝作響,比昨夜旺盛許多。
奶奶佝僂著背在灶台前忙碌,鍋裡傳來“滋滋”的誘人聲響。
一股混合著油脂焦香的氣味彌漫開來,和平時寡淡的飯食截然不同。
江辰靠牆坐著,閉目調息。
這絕靈之地,所謂的調息不過是徒勞地感知身體的虛弱和饑餓的餘波。
“辰娃子。”奶奶端著一個缺了口的粗瓷碗走過來,小心翼翼道,“趁熱,快吃了。”
碗裡,是一枚煎得金黃的荷包蛋,散發著屬於油脂和蛋白質的濃鬱香氣。
碗底還有一小勺帶著油花的醬色湯汁。
這是家裡那隻瘦骨嶙峋的老母雞幾天才吝嗇貢獻一枚的雞蛋,平時奶奶絕舍不得吃,都是攢起來,等到趕集的日子拿去換些油鹽。
今天,因為有了錢的底氣,奶奶破了例。
一股難言的酸澀湧上江辰的心頭。
在玄天界,他曾食瓊漿玉液,嘗靈獸珍饈,卻從未覺得一枚凡俗的煎蛋,能如此沉重地撞擊心緒。
“奶奶……”
“吃,快吃!”奶奶的眼裡帶著殷切的期盼,“吃了有力氣!你爹娘……要是知道了,也歡喜……”
話沒說完,聲音又哽住了,她慌忙彆開臉,用手抹了下眼角。
江辰拿起筷子,夾起一枚荷包蛋,小心地咬了一口。
邊緣的焦脆感在齒間碎裂,接著是滑嫩蛋白包裹著的溫熱蛋黃,濃鬱的香氣混合著鹹味在口中炸開。
“咕嚕……”
一個吞咽聲傳來。
江辰動作一頓,視線微垂。
妹妹江小魚雙手扒著炕沿,小臉揚著,眼睛死死地盯盯著碗裡那散發著誘人香氣的荷包蛋。
她像受驚的小獸般不敢靠近,隻是無聲地吞咽著口水。
那眼神裡的克製,像根針,刺穿了江辰的心神。
他沉默了片刻,將荷包蛋放回碗裡。
然後,把碗連同筷子,一起推向炕沿。
“小魚,吃了它。”
小魚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先是難以置信,隨即爆發出巨大的惶恐,飛快搖頭:“哥……哥你吃……你生病了……”
“哥哥吃過了,你吃。吃完了,扶哥出去透口氣。”
奶奶看著這一幕,嘴唇哆嗦著,淚水終於無聲地滾落下來。
她沒有阻止,隻是背過身去,用袖子用力地擦臉。
小魚看看哥哥,又看看那碗散發著香氣的荷包蛋,最終,饑餓和對哥哥命令的服從戰勝了一切。
她抓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小小的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眼中迸發出幸福的光芒。
吃過東西,身體裡似乎真的生出了一絲微薄的氣力。
在小魚的攙扶下,江辰艱難地挪動著腳步,推開木門,走出這間囚禁了他幾天幾夜的破敗土屋。
雨後初晴,山間空氣清冽濕潤。
陽光刺破雲層,灑在濕漉漉的山坡上,反射出細碎的光點。
他們家在村尾,地勢較高。
江辰靠在一棵歪脖子老槐樹的樹乾上,貪婪地吸了一口混雜著草木清香的空氣。
肺腑間的灼痛感似乎被這清涼衝刷掉些許。
他下意識地看向遠方。
山峰層巒疊嶂,在視野儘頭起伏,如同沉睡巨獸的脊背。
但江辰的視線,卻越過了近處的山嶺,投向了更遠、更開闊的天際線。
那是……地平線。
不再是玄天界那種浩渺無垠、永遠延伸的蒼茫大地。
一條略帶弧度的曲線,溫柔地將灰白的天空與黛色的遠山分割開來!
《地理》課本上的文字描述,那藍色球體插圖,在現實中找到了最直觀的證據!
——弧!形!地!平!線!
即便昨夜在油燈下被那本冊子反複捶打認知,此刻親眼目睹這球體存在的鐵證,依舊帶來一陣強烈的眩暈。
“哥?”小魚感受到江辰的顫抖,立刻緊張地抱緊他的胳膊,“是不是冷了?風大,我們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