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萬象文創。
顧言朝剛坐下,蘇清淺就把一份新項目書丟到他桌上:“國家級項目,接不接?”
封皮上幾個大字:【“天工紀元”科技藝術節——開幕式視覺與互動總設計】。
再下麵一行小字:“重點主題:傳統技藝×未來科技,讓‘天工’重新飛起來。”
顧言朝挑眉:“天工紀元?”
“對。”蘇清淺說,“上麵想做一個對標國際的科技藝術節,把‘中國製造’往‘中國創造’上抬一抬。”
“開幕式要在新建的‘天穹體育館’辦,領導給的關鍵詞就仨——”
“‘高’,‘燃’,‘有中國味兒’。”
“你之前機床廠那套‘技藝聲紋’思路,文旅局挺認可,就把開幕式視覺這塊丟給我們了。”
她頓了頓,“還有——文淵閣點名,要你參加。”
“他們說,這是你‘白子進階’的好機會。”
顧言朝翻開項目書,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聯合策展人:程野】
“……你把我鄰居也拉進來了?”顧言朝抬頭。
“他那幅《鐘聲回來的那一夜》,在圈內小火了一把。”蘇清淺淡淡道,“策展團隊看了他的畫,覺得他對‘聲音’和‘沉默’的理解挺有意思,就順手挖來了。”
“順便——”她補了一句,“讓你倆當項目組室友。”
顧言朝:“……”
“我是不是該謝謝你們這麼貼心?”
“不客氣。”蘇清淺合上項目書,“項目周期三周,開幕式那天,上麵會來人看。”
“你要是敢在國家級舞台上隻拿出‘第7版’,我就當場給你加第1001版。”
顧言朝:“……”
“你還記仇呢。”
“我記績效。”蘇清淺說,“你這項目做好了,今年年終獎能多一個零。”
“那我——”顧言朝認真了,“得好好想想,怎麼讓天工,真的飛起來。”
他心裡卻在問:“長河,這次是你搞的事?”
“算是。”長河說,“‘天工紀元’不隻是一個藝術節,也是文明長河裡的一個節點儀式。”
“你拿到了白子·天工開物,卻還隻停留在‘螺絲’和‘機床’的層麵。”
“這次,他們想看看——”
“你能不能,把‘天工’,從地上,抬到天上。”
“從一顆螺絲,抬到——”
“一枚真正的‘飛天棋子’。”
“飛天棋子?”顧言朝愣住。
“後麵你就知道了。”長河賣了個關子。
周二下午,天穹體育館。
這座新落成的場館,外形像一枚倒扣的巨碗,銀色的金屬外殼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內部則像一片倒扣的星空——穹頂布滿可變色LED,能模擬從日出到星河的各種天光。
項目組在中央場地搭了臨時工作區,屏幕、線材、模型堆得滿地都是。
“這就是我們要做開幕式的地方。”策展人老張指著穹頂,“領導的要求很簡單——”
“開場十分鐘,要讓觀眾感覺,整個體育館,變成一座‘天工開物’的工坊。”
“然後——”他比了個往上的手勢,“所有的東西,都要飛起來。”
“傳統的東西,要飛。”
“未來的東西,也要飛。”
“最關鍵的是——”
“要讓大家看到,這些東西,是怎麼被‘做出來’的。”
“不是直接從天上掉下來,而是——”
“從工匠的指尖,一點點被敲出來,磨出來,擰出來。”
顧言朝看著空曠的場館,腦子裡閃過機床廠的螺絲、港口的鐘聲、程野的畫。
“你有想法?”蘇清淺在旁邊問。
“有個雛形。”顧言朝說,“我想做一場——‘指尖上的天工’。”
“什麼意思?”
“我們把整個開幕式,做成一個巨大的‘製作過程’。”顧言朝說,“從原材料,到半成品,到成品,再到——升空。”
“原材料,可以用燈光和粒子模擬——像流動的金屬、融化的陶土、燃燒的竹絲。”
“半成品階段,我們把這些材料,投射成各種傳統器物的輪廓——青銅器、瓷器、榫卯結構、紡織機。”
“然後——”他看向老張,“我們邀請真正的工匠,現場表演。”
“木匠、鐵匠、繡娘、陶藝師……”
“他們在舞台上,做自己最熟悉的動作。”
“每一次敲擊、每一次縫合、每一次打磨,都會被高精度傳感器捕捉,轉成實時的視覺和聲紋。”
“他們的指尖,會變成整個體育館的‘畫筆’。”
“最後——”
“當所有器物完成的那一刻,它們會一起——”
“飛向穹頂。”
“在穹頂上,拚成四個大字——”
“【天工開物】。”
老張眼睛亮了:“有點意思。”
“但有個問題——”
“怎麼讓觀眾,真的感覺到,這些東西是被‘做出來’的,而不是特效堆出來的?”
“你不是說,要讓大家看到‘製作過程’嗎?”
“光看畫麵,不夠。”
顧言朝笑了笑:“所以——”
“我們要加一點‘真實的延遲’。”
“延遲?”蘇清淺皺眉。
“對。”顧言朝說,“工匠的動作,和穹頂的視覺,中間留一個——人類能感知到的小延遲。”
“比如——”
“鐵匠敲一下鐵砧,屏幕上的火光,會在0.1秒後才炸開。”
“繡娘縫一針,穹頂上的絲線,會在0.1秒後才亮起來。”
“這樣,觀眾會下意識地把‘動作’和‘結果’連起來。”
“他們會知道——”
“那不是提前做好的動畫。”
“那是——有人,在這一刻,真的敲了一下,真的縫了一針。”
“這就是——”
“天工的痕跡。”
老張一拍大腿:“就這麼乾!”
“還有——”顧言朝看向程野,“視覺風格,我想交給程野。”
“你不是擅長畫‘吵’的畫嗎?”
“這次,我要你畫一場——‘會動的吵’。”
程野愣了愣,隨即笑了:“行。”
“我最近剛好,也想畫點——”
“會飛的東西。”
三
接下來一周,整個項目組進入瘋狂加班模式。
程序員寫實時捕捉程序,交互設計師做粒子係統,燈光師調試穹頂光源。
工匠們也陸續進場排練——
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鐵匠,掄著大錘,每一次敲擊都震得麥克風“嗡”一聲;
一個年輕的木匠,手指在木料上飛快遊走,鋸子拉出細長的“嘶——”聲;
一個繡娘,坐在高台上,指尖翻飛,針線穿過布料的“沙沙”聲被放大出來;
還有一個老陶藝師,雙手在轉盤上揉捏泥團,轉盤轉動的“呼嚕”聲,像某種古老的呼吸。
程野則在一旁,對著屏幕,一遍遍調整視覺風格。
他把機床廠的工業線條、港口的海浪波紋、鐘樓的鐘聲軌跡,全都揉進了這套粒子係統裡。
“你看。”他指著屏幕,“當鐵匠敲下第一錘,我讓這些粒子像火花一樣炸開。”
“然後,它們不會消失,而是——”
“變成青銅器的紋路。”
“木匠鋸木頭的時候,粒子會被拉長成一根根榫卯。”
“繡娘縫針的時候,粒子會變成絲線,在穹頂上織出一幅巨大的‘天工圖’。”
“最後——”
“所有器物一起升空,在穹頂上拚成那四個大字。”
顧言朝看著屏幕上的模擬效果,心裡卻有一點隱隱的不安。
“長河。”他在心裡說,“這真的隻是一個藝術節開幕式?”
“當然不止。”長河說,“這是——”
“文明長河,在向你展示,一個更高層級的‘天工’。”
“什麼意思?”
“你現在理解的天工,還停留在‘器物’層麵。”長河說,“螺絲、機床、青銅器、瓷器……”
“但真正的天工,是——”
“文明本身。”
“是把一塊塊‘曆史碎片’,敲成一個完整的文明。”
“這次開幕式,其實是一個巨大的‘儀式棋盤’。”
“工匠的指尖,是棋子。”
“穹頂的視覺,是棋盤。”
“而你——”
“是這場儀式的‘執棋人’。”
“隻要你在最後一刻,做出正確的選擇——”
“你就有機會,拿到第二枚白子。”
“第二枚?”顧言朝一愣,“還有彆的白子?”
“當然。”長河說,“天工開物隻是‘器物篇’。”
“還有——”
“‘飛天篇’。”
“那才是——”
“真正讓你,從‘地上的工匠’,變成‘天上的棋手’的關鍵。”
開幕式前一天,彩排。
穹頂燈光漸暗,觀眾席空無一人,隻有工作人員在各個角落忙碌。
老張在對講機裡喊:“各部門注意,倒計時三分鐘。”
顧言朝站在控製台旁,手心微微出汗。
“緊張?”蘇清淺在旁邊問。
“有點。”顧言朝說,“這是我第一次,在這麼大的舞台上,落這麼大的子。”
“你之前在機床廠、在海上、在辦公室,落的子都不小。”蘇清淺說,“這次隻不過——”
“換了個更大的場子。”
“不一樣。”顧言朝說,“這次,不隻是我一個人。”
“還有這些工匠,這些程序員,這些設計師,還有——”
“這座城的觀眾。”
“我怕我一緊張,把大家的努力,全變成‘第N稿’。”
蘇清淺笑了笑:“你放心。”
“這次,我給你加了一個‘強製完成’。”
“開幕式一結束,不管領導怎麼說,這版都算【最終】。”
“誰要敢說‘再改一版’,我就——”
“讓他自己上去掄大錘。”
顧言朝:“……”
“突然有點感動。”
“彆感動了。”蘇清淺說,“準備開始。”
彩排開始。
燈光暗下,場館裡隻剩下一點微弱的環境光。
舞台中央,老鐵匠舉起大錘。
“三,二,一——”
“開始!”
“哐——!”
大錘落下,鐵砧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響聲。
捕捉係統瞬間啟動,穹頂上炸開一片火花狀粒子。
0.1秒的延遲後,粒子慢慢凝固成青銅器的紋路,沿著穹頂蔓延。
緊接著,木匠拉動鋸子——
“嘶——”
細長的粒子被拉出,變成一根根榫卯結構,在空中咬合。
繡娘的針線穿梭——
“沙沙——”
絲線狀粒子在穹頂上交織,慢慢織出一幅巨大的“天工圖”。
陶藝師的轉盤轉動——
“呼嚕——”
泥團狀粒子在舞台上空旋轉,漸漸變成一個個瓷器的輪廓。
整個體育館,在短短幾分鐘內,從空無一物,變成一座巨大的“天工工坊”。
所有器物在穹頂下漂浮、旋轉,互相咬合、拚接。
最後——
它們開始向穹頂中心彙聚。
“準備——”老張在對講機裡喊,“拚字!”
粒子在空中慢慢組合,變成四個巨大的漢字——
【天工開物】
燈光打在字上,發出金屬般的冷光。
場館裡,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漂亮。”有人低聲說。
“太燃了。”
“這要是直播出去,絕對炸。”
顧言朝看著那四個大字,心裡卻有一點奇怪的感覺。
——好像,少了點什麼。
“長河。”他在心裡說,“你不覺得——”
“這有點太‘完美’了嗎?”
“完美不好嗎?”長河反問。
“太完美,就像——”顧言朝說,“提前算好的公式。”
“所有的敲擊、縫合、打磨,最後都精準地指向這四個大字。”
“沒有意外,沒有偏差,沒有——”
“人類的笨拙。”
“這不像一場‘製作過程’。”
“更像一場——”
“早就寫好的劇本。”
長河沉默了幾秒:“你說得對。”
“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