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一日,《當代》第十一期如期而至,帶著新鮮的油墨味兒,擺在了各個報刊亭最醒目的位置。
宿舍裡,窗玻璃上蒙著一層薄薄的水汽。
羅鋒幾乎是跑著進來的,把雜誌“啪”地拍在桌上,聲音帶著一股子興奮勁兒:
“東健!行啊你!真上了!……不過,你給哥們兒交個底,”
他湊得更近,“你寫的這,明麵上是曆史,骨子裡是……‘改革文學’吧?
借張居正的‘考成法’,說咱們現在的事兒?”
張東健正在整理筆記,聞言手一頓。
抬起頭,用一副“你可彆害我”的眼神盯著羅鋒,
“瞎說什麼呢!我寫的就是曆史小說!明朝萬曆年間的曆史小說!彆的什麼也沒有!”
羅鋒被他這反應噎了一下,眨巴眨巴眼,臉上那副“你騙傻子呢”的表情慢慢收了起來。
他看看張東健緊繃的臉,想起最近的一些風波,心裡大概明白了七八分。
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憋憋嘴:
“得,得,曆史小說,就曆史小說……”
他沒再糾纏這個,轉而揚起手中的雜誌,翻到連載的那幾頁,嘖嘖稱讚起來,
“說真的,不看那些虛的,單說故事,你這小說寫得真帶勁!
我感覺比姚雪垠先生今年新出的《李自成》第三卷還有趣些。”
他這話倒不全是為了假話。
姚雪垠先生的《李自成》鴻篇巨製,今年發表第三卷,社會上反響很大,地位也特殊。
雖說寫的也是明朝舊事,但那是從特殊年代就開始創作,得到過教員的稱讚,某種意義上有著“護身符”。
否則,就李闖王那“均田免賦”的口號,擱在現在,也得惹來不少議論。
而張東健這篇《張居正》,雖以後世電視劇裡的敘事為藍本,
但更加聚焦於廟堂權謀、經濟變革與人性掙紮,情節跌宕,人物鮮活,
確實多了幾分“戲說”的趣味和可讀性,也難怪羅鋒覺得“更有趣”。
這期《當代》上,《張居正》連載了第一期,約四萬餘字。
故事從隆慶六年春二月起筆,隆慶皇帝盛年患病,怠於朝政。
恰在此時,廣西裡波傳來匪患破城的急報。
主管兵部事務的內閣次輔張居正心急如焚,欲麵聖稟報,卻被司禮監太監孟衝層層阻撓。
情急之下,這位日後權傾朝野的能臣,竟做出了敲響登聞鼓這驚世駭俗的舉動,
並因此與專橫的首輔高拱正麵衝突,火花四濺……
筆鋒隨之揭開高拱門人兩廣總督李延負貪汙軍餉的黑幕,張居正與高拱的“鬥法”層層升級,
最終引出了震動朝野的“京察”。
僅僅“京察”二字,便已讓無數碌碌無為、貪墨成性的官員聞風喪膽,
也為後續更宏大的“萬曆新政”埋下了驚心動魄的伏筆。
不一會兒,同宿舍的張偉、黃宗他們也陸續回來了,手裡幾乎都拿著新買的《當代》。
小小的宿舍頓時熱鬨起來,嘰嘰喳喳全是議論小說情節的聲音。
“這登聞鼓敲得,真提氣!張居正這時候就顯出不一般了!”
“高拱也太霸道了,孟衝那太監真不是東西!”
“京察……嘿,這要是真能推行下去,得動多少人的奶酪啊?”
“東健,你這細節怎麼琢磨的?裡波匪患,史書上有記載嗎?”
張東健被他們圍著,七嘴八舌地問著,誇著,爭論著。
起初他還試著解釋幾句純屬虛構創作,後來便隻微笑不語,或簡單應和。
他被吵得有些頭疼,更被那些或明或暗探究“隱喻”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
索性合上書本,收拾了帆布包,對他們說:“你們先聊著,我出去一趟,去新華書店看看。”
出了宿舍樓,被冷風一吹,頭腦清醒了不少。
但很快,他就發現這一路並不平靜。
認識的不認識的同學,迎麵走來,目光落在他身上時,總會多停留片刻,然後露出恍然或善意的笑容。
“張東健同學?你好!”
“小說拜讀了,寫得真不錯!改天有空聊聊?”
“哎,那就是經濟係發表小說的張東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