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損線是1.55元。還有三分多錢的距離。
疼痛再次襲來,這次是持續性的鈍痛,夾雜著惡心感。他意識到,可能不僅僅是著涼或簡單的炎症,也許是泌尿係統或消化係統出了問題。不能再拖了。
他看了一眼時間:下午兩點二十五分。距離收盤還有三十五分鐘。
是立刻清倉去醫院,還是再等半小時,看看收盤情況?
清倉,意味著確認這幾十元的虧損,也意味著放棄了之後可能出現的任何轉機(雖然希望渺茫)。更重要的是,這意味著他因為身體原因,被迫改變了交易計劃,是一次“計劃外”的失敗。雖然合乎“生存第一”的至高原則,但對剛剛開始重建交易心理的他來說,可能會留下一個“外部因素可以輕易乾擾紀律”的隱患。
再等半小時,如果股價沒有觸及止損,他就可以按照“身體警戒線”的標準,在收盤後、狀態允許時再決定是否清倉就醫。這樣,至少保證了交易日內的操作是“計劃內”的。
他選擇了後者。不是出於僥幸,而是出於對“紀律完整性”的偏執維護。他需要向自己證明,即使在極端不利的生理條件下,他依然能執行既定的規則邊界。
這半小時,成了意誌力的直接較量。
疼痛、惡心、虛弱、對病情未知的隱約擔憂,與屏幕上那緩慢但堅定下探的股價、不斷擴大的浮虧數字,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雙重煎熬。
他不再試圖調整姿勢緩解疼痛,隻是僵硬地坐著,目光近乎凝固在屏幕上。汗水浸濕了鬢角和後背的衣衫。
股價緩慢地,一分、一厘地向下挪動。
1.58元…
1.575元…
1.57元…
距離止損線1.55元,隻有兩分錢了。浮虧已經接近五十元。
時間像粘稠的糖漿,每一秒都被拉長。他幾乎能聽到自己太陽穴血管搏動的聲音,與牆上那個老舊石英鐘秒針的“滴答”聲重疊。
兩點四十分,股價觸及1.565元。
疼痛讓他的視線有些模糊。他用力眨了下眼,集中精神。
兩點五十分,股價反彈到1.57元,停留片刻。
兩點五十五分,再次回落至1.565元。
最後的五分鐘,成交量幾乎歸零。價格在1.5651.57之間做著無意義的微小波動。
終於,下午三點整。
收盤價定格在:1.56元。
比他的止損價1.55元,高出整整一分錢。
持倉浮虧:(1.6751.56)*600=69元,加上手續費10元,總計浮虧約79元。虧損比例約為7.8%,已經接近止損線。
陸孤影長長地、緩緩地吐出一口氣。這口氣似乎帶走了不少支撐著他的力氣,他幾乎要虛脫在椅子上。
沒有觸及止損。
他守住了計劃內的底線。
儘管身體可能已經發出了警報,儘管市場冰冷無情,儘管浮虧在擴大。
但紀律,沒有被打破。
他忍著劇烈的腹痛,用顫抖的手(這次是因為虛弱和疼痛),在之前建立的Excel交易日誌上,記錄下今天的收盤情況:
日期:20150623收盤
標的:600xxxxx鋼鐵
收盤價:1.56
持倉:600股,成本1.675
浮虧:79元(約7.8%)
距止損:0.01元(0.6%)
狀態:未觸發止損,持倉。身體不適,需就醫。
明日計劃:若開盤觸及1.55元,止損賣出。若身體允許,觀察。
記錄完畢,保存。關閉電腦。
做完這一切,他才允許自己徹底鬆懈下來,疼痛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扶著桌子,極其緩慢地站起身,眼前發黑,不得不停頓片刻。
他拿起那個舊錢包,將身份證、銀行卡和僅剩的四百多塊錢現金(預留的生活費)裝好。然後,他看了一眼這個淩亂、悶熱、充滿失敗氣息的房間,轉身,一步步挪向門口。
每一步,腰腹都傳來尖銳的刺痛。
但他心裡,卻有一種奇異的平靜。
今天的“病床盯盤”(雖然不是在病床,但狀態無異),是一場殘酷的測試。測試他在身體和市場的雙重壓力下,能否保持理性的框架,能否將紀律置於情緒和短期痛苦之上。
測試的結果是:他做到了,雖然極其艱難,遊走在極限邊緣。
這79元的浮虧,和即將支付的、未知的醫療費,是這次測試的成本。
而換來的,是對自己執行“反人性”心法、在絕境中維持交易紀律的初步信心驗證。這份信心,在起步階段,可能比幾千塊錢更重要。
他拉開門,走進昏暗的樓道。身後的房間裡,屏幕已經熄滅,黑暗重新籠罩了書桌。隻有那個記錄了冰冷數字和簡短計劃的Excel文件,靜靜地躺在硬盤的某個角落,像一個沉默的見證。
見證著一匹受傷的孤狼,在疼痛和恐懼中,完成了第一次,也是最為艱難的——
戰場值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