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
“利益是星際外交的實質,利益是評價星際外交行為永存的標準。”
“星際外交規則就是沒有規則,在保存自己的基礎上,用儘一切外交手段維護本星球利益,這是星際外交官第一準則,最高的道德。”
這兩句話是林聽跟著外交天團們學習時學到的第一課,也是她這幾天反複背誦的內容。
這時候要走了,不用任何人提醒,付霖一說利益兩個字,後麵的字兒就順暢地從林聽嘴裡蹦出來,一個結巴都不帶有的。
付霖笑著說:“這世上的事千頭萬緒,紛繁複雜,可真要抓住核心了,一語道破其中關鍵,你會發現竟然是最簡單的道理。萬變不離其宗,隻要你心裡堅定,就不會被人帶坑裡去。”
利益!利益!還是利益!
林聽點點頭,她知道了,文科生除了寫字快之外,歸納總結的能力還是不錯的。
李鬆林交代:“你年紀小,長得也單純,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裝傻充愣這個人設很適合你。跟那些心黑的玩不過,你就裝傻先混過去再說。”
林聽在心裡默默複習李鬆林教她的糊弄大法,不答應,不拒絕,不知道。
“你的人設就是個單純小姑娘,若是有人試探你,除了星藍的坐標不能透露外,其他的隨便說,反正他們也找不過來。”
林聽又在心裡默默更正:隨便說,瞎說不犯法。
倒計時還有三分鐘,林聽身邊圍滿了人,所有人都很擔心她。
林聽的目光望向霍景珩,霍景珩上前給她一個擁抱:“照顧好自己。”
“嗯。”
助手冷清文看了眼手表:“倒計時兩分鐘。”
所有人退開,偌大的大廳內,林聽一個人站在一米高的台階上,點開臨時終端,加入,放棄。
林聽的目光看向台下所有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灼熱的,鼓勵的,擔心的……
加入!
就像視頻跳幀一般,林聽的身形晃動了兩下,嗖地一下消失在台階上。
“抓拍到了嗎?有什麼反饋?”李鬆林立刻扭頭問後麵盯緊設備的工作人員。
一眾信息方麵的科學家正在檢查機器數據,查能量波動,查影像分析,慢放,再重複,很遺憾,拍下來的隻是個普通視頻,暫時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從科技發展部調來的負責人張青山說:“咱們的設備太落後,抓不到時空隧道的能量波動。”
李鬆林臉上並不著急:“這次不行,下次再試。星際聯盟裡的人跟咱們雖然不是同類,到底大家都是智慧生物,不可能他們行,咱們不行。”
張青山心裡湧起一團火來,說得對,他們人類總不會比不過那些樹人那些智慧生物。
腦子這一塊兒不好說,不過壽命嘛,跟樹人比肯定比不過。
林聽回到星際聯盟,還是那個光可鑒人的大廳,還是瑞文這個責任人,隻是之前是十個人,現在隻剩下七個了。
有三個實習生選擇退出,屏蔽母星坐標一百年。
紅溪比她遲了一步,就在她三米遠的地方,紅溪睜開眼沒有看離她最近的林聽,下意識地摸了下衣兜,林聽發現她衣兜裡有個東西。
林聽也摸了下衣兜,她來的時候穿的一身運動服,外麵左右兩邊兩個深口的衣兜,裡麵四個衣兜,褲子也是兩個深口衣兜,衣兜裡裝的微型電腦、存儲器,全部沒了。
林聽無奈歎氣,算了。
“都到了吧,跟我走。”
瑞文似乎一點都不關心沒來的三個人,他帶著林聽一行七個人去醫療中心。
跟前幾天林聽來醫療中心治腿不同,這次七個人一塊兒來,更像是入職體檢。
安白是醫療中心的負責人,這次林聽沒看到他,負責給他們體檢的是一個醫療機器人。
其他星球來的智慧生物好像也是尊老愛幼的,林聽年紀最小,七個人默契地讓她先去體檢。
林聽看了眼一米高的紅溪:“你先吧,我不著急。”
紅溪麵上笑著,又好像是咬著後槽牙說:“我今年三十二歲,你幾歲?”
林聽默默躺到醫療艙中,幾分鐘就被叫起來,立刻,她的體檢報告就被發送到她的臨時終端上。
重新回到星際聯盟後,臨時終端上麵的功能全部能使用了。
根據星際聯盟的體檢指標進行判斷,她從智力到體力,幾十項檢測她都是橙色標記的弱。這些她都不在乎,她盯著報告單上的遺傳疾病列表看了好一會兒。
醫療機器人沒空搭理她,林聽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決定靠近沒事兒坐那兒發呆的瑞文。
林聽真心請教:“我的遺傳疾病也能治嗎?”
“能治,不過這些疾病不會立刻影響你的生命,也不會給聯盟星上的居民帶來壞的影響,所以這些疾病不在外交官的福利裡麵,你想治需要自己花星幣。”
今日入職體檢的實習生很多,醫療中心用透明牆把一個大房間分割開來。這時,隔壁的醫療艙突然發出尖銳的警告聲。
“警告!x2545惡性傳染母體出現,申請銷毀。”
“批準銷毀。”
醫療艙裡的人意識到什麼,劇烈掙紮,想衝出醫療艙卻不能,批準銷毀的指令下達後,醫療艙瞬間變成焚化爐,裡麵的人被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
隔壁房間,不同語言的叫罵聲,尖叫聲,絕望,驚悸。
林聽也被嚇了一大跳,醫療艙還能殺人?
他們這邊輪到那個叫斯安的體檢,他愣在當場,猶豫著不敢躺進去。
瑞文看著他說:“不要驚慌,隻要你們身上沒有帶著像x2545這樣的惡性傳染疾病,並不會被強製銷毀。”
話是這樣說,但是也很嚇人啊。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這樣說沒了就沒了?不搶救一下?
瑞文扭頭看了林聽一眼,淡淡說:“你們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去拯救一個以現在醫療技術大概率拯救不了的陌生人?你們願意身邊存在這樣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傳染疾病給你們的同事?”
沒有人說話,但是林聽知道,在場所有人心裡都有一個答案。
生命或許是平等的,但價值不是。
背後標注這一切的那個人決定了生病的那個人對整個族群沒有價值,隻有威脅。因此,沒有價值的人被銷毀,這就是正確價值的體現。
所有人都必須遵守族群的正確價值,若是反對,那你就不屬於這個族群。
不屬於這個族群,那就是敵人,還是應該被銷毀。
有錯嗎?好像沒錯。
站在對麵的那個人是族群眼裡的反派,反派如果夠強大,他也可以成為正確的那個價值,審判他的敵人。
林聽腦子裡閃過外交天團教她的話:隻有族群內部才需要道德,所有對外的規則就是沒有規則,無序的生存競爭中,你贏了你就是規則,是正確的一切。
林聽現在覺得,人類族群內部有公認的道德或許是文明的差異,在星際聯盟內部中,隻有規則,沒有道德。
智慧生物和智慧生物的不同,又叫她看到一點邊角。
紅溪冷著聲道:“斯安,該你體檢了。”
除了瑞文和林聽,其他人都盯著斯安。
斯安垂下眼皮,沒做什麼多餘的動作,也沒說話,躺進了醫療艙。
瑞文問林聽:“你剛才想說什麼?”
林聽臉還白著,輕輕撫了下自己的胸口,假裝自己是個行事自然的社會人,儘量忍住顫抖,用自然的聲音說話:“我剛才想問,治這些基因疾病貴不貴?”
“以你們實習生兩千星幣的待遇來算,五六年後你就可以治其中一種病。”
林聽在心裡計算,也就是說,治療一種疾病的花費大概在十萬星幣以上。
“你工資多少?”
“工資?”
“我的意思是,你是外交官中排在第二級的副官,你一個月領多少星幣?”
“按聯盟規定,應該是一萬以上?我進入時間過去太久了,不太清楚現在聯盟星外交官的待遇。”
不在乎工資你上什麼班?林聽嫉妒得麵目全非。
“買一個醫療艙要多少星幣?”林聽又問。
“你買不起,也帶不走。”
“什麼意思?”
最後一個人體檢完了,瑞文沒回答林聽的追問,他站起身,對幾個人說道:“從明天起,你們將進行一年輪崗,輪崗的職位可以自行選擇,輪崗結束後,實習生管理中心會根據你們每個人的能力安排正式實習工作。”
林聽睜大眼,星際也有輪崗的說法?
輪崗時間太長了,要輪一年。往好的想,不過還好,至少可以自行選擇。
瑞文抬手看時間,垂眸道:“一個小時後實習生管理中心會對你們開放,你們可以自行選擇。”
“另外,你們輪崗實習生遇到的問題希望你們可以自行解決,以後每周最後一天下午我會花一個小時的時間解決你們解決不了的疑問,除此之外,其他時間儘量不要來打擾我。”
“聽明白了嗎?”
林聽默默點頭,再一次確認,他們這一組的實習生第一責任人好像有點不好接觸啊。
瑞文走了,他們七個人一起回實習生住宿樓。
“瑞文很喜歡你。”
林聽震驚,她指著自己,問紅溪:“你哪隻眼睛看出他很喜歡我?”
紅溪笑著說:“若是不喜歡你,你覺得以他的身份,他會回答你那些幼稚的問題嗎?估計是看你嚇壞了,和你說話緩解緩解你的緊張。”
“這麼明顯嗎?”林聽情緒有點低落。
紅溪沒有回答。
“好端端一個人突然被火化,你們不覺得嚇人?”
“火化這個詞新奇又準確,你的母星語密度不錯。”
“謝謝你的讚美。”
林聽努力振奮精神,找話說:“哎,說起來,咱們這麼窮,關心工資不是很正常,哪裡幼稚了?”
“我們選擇來星際聯盟做實習生,是冒了很大風險的,是為了更遠大的目標,你問問他們,除了你之外,誰關心工資?”
斯安打算賣星球求榮,林聽不喜歡他的冷血自私,不搭理他。另外兩個男性康光和加裡布,這兩個人長得高大粗糙,隻看外表年紀,給林聽當爺爺都夠了,林聽估計自己跟他們沒什麼共同語言。
林聽看另外兩個女性利亞和阿爾,兩人都不說話,隻對她笑笑。
“說起瑞文來,他到底多少歲了?”
利亞小聲說:“不知道,隻聽說瑞文大人的基因來自於最古老的樹種的變異品種,他的生命真的很漫長。”
“你怎麼知道的?”
“他的家族很神秘,很多人對他和他的家族好奇,星網上有他的部分信息。聽說,赫拉家族身上的基因來自於超級星球上最古老的銀杏植株,後來本體滅絕了,赫拉後代身上的基因一代代變異,許多基因片段消失後無法回溯,每一代赫拉家族中都會有相當比例的樹人變成怪物。”
銀杏?林聽懷疑自己的聽錯了,是她知道的那個銀杏嗎?
利亞說:“所以,隻是性格相對冷漠,已經是很正常了,不是嗎?”
“他性格很正常,公開的報告中有他的心理健康報告。性格冷淡不是他的問題,這是大部分樹人的共性。”
“也是,我如果像他們一樣能活幾萬年,我也會覺得沒什麼話好說。”
“樹人也不全是長壽,也有活得短的,十年二十年生命就走到儘頭的也有。”
七個人中四個女性,雖然大家年紀相差幾十歲,但是說起八卦來一個比一個有興趣。
林聽聽她們越說越多,她也算明白了,李部長給她準備的裝傻充愣人設根本不用她假裝,她就是傻。
同樣是第一次來星際聯盟實習,她們怎麼就知道這麼多呢?特彆是利亞,說話小聲,看起來弱弱的,但是她知道的消息是最多的,她是什麼種族?種族天賦是什麼?挺好奇的。
紅溪聰明,傲然,尖銳。利亞內斂,聰明在暗處。阿爾隨大流,誰說話都附和兩句,表麵看起來是個合群的人。
再看三個男性,除了她不喜歡的斯安外,康光和加裡布她還沒什麼深刻的印象。
林聽仔細判斷情況,她覺得跟她一組的幾個實習生好幾個性格都不錯,對她這個年紀小腦子沒發育完全的小丫頭還算有幾分善意,或許她可以多問幾句。
“瑞文說醫療艙買不到,帶不走,是什麼意思?”林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