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洞穴在劇烈搖晃,碎石塵土簌簌落下,砸在範劍頭上肩上。他幾乎站立不穩,雙手死死抓住那滾燙得幾乎要灼傷皮肉的黑色扁盒。扁盒的吸力如同一個微型的、貪婪的黑洞,瘋狂攫取著洞穴內殘留的一切異常“氣息”——古老的鎮壓之力、失敗實驗的悔恨餘波、還有那股從墳塋深處蒸騰而起的、令人靈魂戰栗的凶戾與暴怒。
“咯咯……咯咯咯……”
鎖鏈欲斷的**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密集,不再是遙遠的幻覺,而是直接從腳下、從麵前那座開裂的青黑墳塋之下傳來!每一聲都像敲在範劍的心尖上,震得他氣血翻騰,耳中嗡鳴。那聲尖厲的嘶鳴再次拔高,穿透土層和岩石,直刺入腦,帶著一種衝破萬古禁錮的狂喜與毀滅一切的怨毒!
不能讓它出來!絕對不能!
求生本能和一股莫名的責任感(或許來自那幾頁殘破日記帶來的衝擊)讓範劍在極度的恐懼中爆發出行動力。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家傳的那點微末伎倆在這種天地巨變麵前簡直可笑。但他必須做點什麼!
目光急速掃過洞穴。墳塋、九釘、開裂的石板、油紙包裡的殘頁、手中發燙的扁盒……
扁盒!
祖父留下的這個神秘物件,此刻正瘋狂吸收著此地紊亂的“氣息”。它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會對這裡產生反應?它是在“進食”,還是在……“記錄”?亦或是……“共鳴”?
沒有時間細究了!範劍一咬牙,做出了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決定——既然這扁盒在吸收此地的氣息,而此地氣息的核心是那座“仙人墓”和下麵的凶螭,那麼,或許可以利用它,做一次反向的乾擾,或者……加強?
他回憶著家傳《輿地雜錄》中一個極其艱澀冷僻的篇章,關於“器攝地靈,反哺鎮厭”的模糊理論。大意是說,某些特殊器物若能短暫承載地脈或封印的關鍵“靈機”,或許能通過特定方式,將這股力量引導回原點,起到短暫的加固或擾亂作用。成功率極低,反噬風險極大,且對器物和施術者要求苛刻。
但眼下,他彆無選擇!扁盒明顯是特殊器物,正在主動“攝靈”。此地就是“原點”!
範劍低吼一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不再試圖壓製扁盒,反而將全身殘餘的、那點可憐的靈覺,順著雙手瘋狂灌入滾燙的盒身!這不是提供能量,而是試圖在自身靈覺與扁盒之間建立一道極其脆弱的“橋梁”,去“感受”和“引導”扁盒正在吸收的那些混亂氣息的流向!
“嗡——!”
扁盒猛地一震,吸力陡然增強!範劍感覺自己的靈覺像是一葉小舟被投入了狂暴的漩渦,瞬間被撕扯、攪動,頭痛欲裂,眼前發黑。但他咬緊牙關,死死維持著那一點脆弱的聯係,意念集中,不是控製,而是“懇求”或者“暗示”——將吸收的力量,導向那座開裂的墳塋,導向那九根鏽蝕的長釘!哪怕隻是讓它們多堅持一秒!
他不知道這有沒有用,純粹是絕望中的本能嘗試。
就在他感覺自己快要被扁盒的吸力和地底的嘶鳴共同撕碎時——
“鐺!!!”
一聲清越無比、仿佛金玉交擊的巨響,毫無征兆地從扁盒內部迸發!那彈開一絲的盒縫中,爆射出一束凝練如實質的暗紅色光束,筆直地打在墳塋前那塊刻字的黑色石板上!
石板上的血字“身鎮孽蛟承天咎,魂鎖幽穴待地清”驟然亮起,散發出柔和卻堅定的白色微光,與扁盒射出的暗紅光束交織在一起。緊接著,那九根鏽蝕的金屬長釘同時發出低沉的嗡鳴,釘頭上模糊的符文次第亮起幽藍色的光芒,光芒順著釘身流入地下,仿佛為即將斷裂的無形鎖鏈注入了最後一股力量。
地底的“咯咯”聲驟然一滯!那狂喜怨毒的嘶鳴也變成了憤怒不甘的咆哮,似乎被一股突如其來的阻力強行按了回去!
整個洞穴的搖晃明顯減輕了。
有效!竟然真的有效!範劍心中剛升起一絲狂喜,隨即就被巨大的虛弱感和反噬擊中。他“哇”地吐出一口鮮血,眼前金星亂冒,與扁盒的脆弱聯係瞬間中斷。扁盒表麵的暗紅光芒急速黯淡下去,盒蓋“哢噠”一聲重新合攏,溫度也迅速降低,恢複了冰冷,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幻象。
但洞穴內的變化是真實的。震動停止了,塵土不再下落。墳塋雖然依舊開裂,但縫隙沒有繼續擴大。九根長釘上的幽藍光芒緩緩熄滅,但那股令人心悸的鎖鏈欲斷聲消失了。地底深處,隻剩下不甘的、沉悶的咆哮在隱隱回蕩,仿佛被重新拖回了深淵。
暫時……穩住了?
範劍癱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五臟六腑如同移位般疼痛,靈覺透支帶來的空虛感讓他頭暈目眩。他掙紮著看向手中的黑色扁盒,它此刻黯淡無光,宛如一塊普通的黑色石頭。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竟然能引動“仙人墓”殘存的鎮壓之力?祖父……到底是什麼人?
疑問太多,但現在不是思考的時候。舊封印的崩潰隻是被延緩,並未解決。扁盒的奇異作用似乎是消耗性的,而且自己恐怕無法短時間內再次驅動。必須立刻將這裡的情況傳遞出去!
他強撐著爬起來,將扁盒和油紙包殘頁貼身收好。最後看了一眼那座暫時恢複平靜、卻依舊危機四伏的墳塋,深深鞠了一躬。無論裡麵葬著的是哪位先賢,今日若沒有他遺留的布置和扁盒的奇異反應,自己恐怕已經和這片土地一起,淪為凶螭破封的祭品了。
轉身,踉蹌著衝出洞穴。外麵的天色依舊漆黑,但遠處廠區的方向,似乎隱隱有警笛聲傳來?還有嘈雜的人聲?
範劍心中一緊。是老吳報警了?還是工地又出事了?
他顧不上身體的虛弱和疼痛,拚命朝著工棚方向跑去。必須儘快聯係老吳,把這裡的一切告訴他,然後想辦法聯係749局!不,或許現在報警,讓官方力量先行介入封鎖現場,才是更緊迫的!
剛跑出荒僻的丘陵地帶,接近廠區邊緣,範劍就看到幾輛閃著紅藍警燈的車輛停在工地外圍,一些穿著製服的人在拉警戒線。老吳正焦急地和一個警官模樣的人說著什麼,手舞足蹈。
看到範劍狼狽不堪、嘴角帶血地從黑暗中跑出來,老吳先是一愣,隨即大喜過望,連忙對那警官說了幾句,然後快步迎了上來。
“範專家!你可回來了!嚇死我了!剛才地底下又傳來好幾聲巨響,跟打雷似的,地麵都顫!我實在不敢瞞了,就……就報警了,說可能地下有危險空洞,會塌陷……”老吳壓低聲音,快速說道,看到範劍的樣子,又嚇了一跳,“你……你這是怎麼了?下麵……”
“彆問那麼多!”範劍打斷他,氣息不穩,“立刻,帶我去見這裡級彆最高的負責人!公安的,或者廠裡、區裡的領導都行!我有極其重要、關乎很多人性命的情況要彙報!”
他看了一眼正在布設警戒線的警察,補充道:“告訴他們,立刻擴大警戒範圍,至少一公裡!所有人員必須撤離!還有,通知市裡,不,最好是省裡的地質、地震、還有……特殊安全部門!這裡的情況,遠比地下空洞複雜一萬倍!”
老吳被範劍前所未有的嚴肅和眼中的驚悸嚇到了,連連點頭:“好,好!我帶你去見王局,是區公安分局的副局長,剛趕到,正在了解情況。”
在老吳的引見下,範劍見到了那位麵色凝重、正在聽取初步彙報的王副局長。範劍沒有過多寒暄,直接拿出了那幾頁從洞穴中得到的殘破日記(油紙包),小心地翻到關鍵部分。
“王局,請您先看看這個。這不是惡作劇,這是六十年代末,在此地從事絕密項目‘淵鏡’計劃的核心人員留下的懺悔錄。裡麵提到了他們因實驗失誤,破壞了一座古代鎮壓陣法,釋放了某種被禁錮的、極度危險的……能量體或者說生物,並導致了後續的緊急封印。”
王副局長起初眉頭緊皺,帶著明顯的不信和審視。但隨著範劍的指引,看到日記上那些具體的時間、事件描述、以及字裡行間透出的真切恐懼和悔恨,尤其是提到“凶螭破封,千裡澤國,生靈塗炭”這樣的字眼時,他的臉色逐漸變了。
“這隻是部分殘頁,原件在洞穴裡,我可以帶路。”範劍繼續快速說道,“更重要的是,我剛剛在廠區後麵的荒山發現了一處古代遺跡,很可能是那座被破壞的原始鎮壓陣法的核心。那裡極不穩定,剛才發生了劇烈的震動和能量爆發。我暫時用……一些方法穩住了它,但隻是暫時的!隨時可能再次爆發!一旦那裡徹底崩潰,連帶整個廠區地下當年設置的次級封印也會瞬間瓦解,後果不堪設想!”
他深吸一口氣,直視著王副局長:“王局,我知道這聽起來像天方夜譚。但我以我的專業和性命擔保,這絕對是真的。我建議,立刻啟動最高級彆的應急響應。疏散範圍必須擴大!同時,必須立刻聯係上級,尤其是……可能涉及國家特殊安全領域的部門,比如……傳聞中的749局。隻有他們,才有能力處理這種超常規的危機!”
王副局長死死盯著範劍的眼睛,又看了看手中那泛黃脆弱的紙頁,上麵那些關於“地螭”、“鎮封大陣”、“缺指長者”、“困鎖之陣”的描述,以及最後那觸目驚心的警告,實在不像是憑空捏造。再結合工地近期確實頻頻出現難以解釋的怪事,以及剛才那陣連遠處都能感受到的異常震動……
多年的從警經驗和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年輕人沒有撒謊,至少,他堅信自己所說的是真的。而且,這件事已經超出了普通治安事件甚至安全事故的範疇。
沉默了幾秒鐘,王副局長猛地轉身,對身邊的助手厲聲道:“立刻通知指揮部,按……按可能發生重大地質災害的標準,將警戒範圍擴大到一點五公裡!協調街道、廠區,不惜一切代價,馬上組織人員撤離!要快!”
“是!”
“還有,”王副局長壓低聲音,對助手道,“給我接市局值班領導,我要直接彙報,申請啟動特殊緊急聯絡通道……有些情況,需要更專業的部門研判。”
助手愣了一下,但看到王副局長嚴肅無比的表情,立刻點頭:“明白!”
王副局長又看向範劍和老吳:“範……先生,吳師傅,請你們兩位暫時留在這裡,配合我們工作。尤其是範先生,你發現的那個地點,稍後可能需要你帶路,配合專業人員進行勘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