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蒼道了聲謝,小心翼翼地扶起趙四郎,將水一點點喂入他口中。
幾口水下去,趙四郎的呼吸似乎平穩了片刻,甚至勉強睜開了一條眼縫,那眼神空洞而迷茫,逐漸失去了焦距。
“蒼……哥……”極輕的氣音。
“我在,四郎,哥在。”
李蒼緊緊握住他冰冷的手。
“冷……好黑……我看不見娘了……”
“不怕,哥在這兒,哥陪著你,很快就……就不黑了。”
李蒼的聲音哽咽,他抬起頭,死死盯著帳篷頂上那片汙漬,不讓淚水落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可在這傷兵營裡,傷心處太多,眼淚早已流乾。
趙四郎的手最終無力地垂下,最後一點微弱的生機,如同風中的殘燭,悄然熄滅。
他的眼睛沒有閉上,依舊望著帳篷頂的方向,仿佛想穿透這厚重的麻布,再看一眼家鄉的星空。
李蒼靜靜地坐了許久,直到趙四郎的體溫徹底冰涼。
他伸出手,輕輕覆上那雙猶帶稚氣的眼睛,替他合上眼。
“兄弟,一路走好。”
安心去吧,但願你來世,能投生到那幾千年後的太平年月,看看真正的盛世繁華,嘗嘗那無憂無慮的滋味。
那裡的少年,不必握刀,隻需握筆。
就在他掌心離開趙四郎身體的那一刹那。
係統再次傳來聲音。
【接觸陣亡單位……能量汲取中。】
【獲得:體質碎片+0.3】
【獲得:基礎槍術經驗+0.2】
李蒼的瞳孔驟然收縮。
果然,和之前一樣,無論是戰場上摸屍搜尋財物時無意碰到死去的叛軍,還是此刻送彆同袍,隻要接觸到剛剛死去的生命體,係統就會啟動。
從那消散的生命中汲取某種能量,並反饋給他。
體力恢複,傷口加速愈合,甚至是一些戰鬥技巧的經驗碎片。
“我的兄弟們。”
李蒼看著趙四郎蒼白平靜的臉,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語。
“你們不會白死,這血海深仇,這顛倒的世道,我李蒼記下了。
有朝一日,必讓該償命的償命,該償還的償還,若真有黃泉,你們且等著看!”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身,身上的傷處依然疼痛,但似乎真的輕鬆了一點點。
他走到正在角落整理藥材的醫官身邊,從懷裡掏出一個破舊的小布囊,倒出裡麵僅剩的七枚開元通寶,這是他全部的家當。
“醫官,這點錢,麻煩您,若營裡再有兄弟走了,尋張破席,卷了吧。
若有可能,記下他們的姓名籍貫。”
李蒼將銅錢放在醫官手邊的木板上。
“都是同袍,很多人我甚至不認識,但既然一起扛過刀,一起流過血,總不能讓他們走得太淒涼。”
醫官停下手中的動作,抬眼看了看李蒼,那古井無波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漣漪。
他沒說話,隻是默默將銅錢收起,點了點頭。
過去數日,戰局陷入一種詭異的平靜。
大唐官軍據守營壘,深溝高壘,並未主動出擊。
而對麵的叛軍大營,也隻是旌旗招展,偶有遊騎窺探,並無大規模調動的跡象。
雙方像是兩隻疲憊受傷的猛獸,在血腥搏殺後暫時退開,舔舐傷口,積蓄力量,同時用最警惕的目光打量著對方,等待著下一個撲殺的機會。
小規模的斥候交鋒每日仍有發生,帶回零星的傷亡和真假難辨的消息。
空氣裡緊繃的弦,並未因表麵的平靜而鬆弛,反而越擰越緊,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所有人都知道,這平靜隻是假象,下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