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弦恢複意識時,第一感覺是痛。
頭痛欲裂,仿佛有人用鈍器反複敲打他的顱骨。無數陌生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衝撞、融合——一個同樣叫“林弦”的十六歲少年的十五年人生,像快進的電影般閃過。
他躺在冰冷粗糙的地麵上,緩緩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古色古香的木質房梁,以及瓦片鋪就的屋頂。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黴味和草藥苦澀的氣息。這不是他在研究所的宿舍,更不是他熟悉的任何地方。
“我還……活著?”
他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實驗室。大型強子對撞機第三十八次調整參數實驗,能量讀數異常飆升,警報聲刺耳欲聾。然後是無儘的白光。
林弦——二十七歲的理論物理學博士,主攻弦理論與高維空間模型——試圖坐起身,卻發現身體虛弱得可怕。這具身體瘦削得能摸到肋骨的輪廓,手臂上布滿青紫色的瘀傷。
“穿越了。”他喃喃道,聲音沙啞得陌生。
這不是他看過的任何科幻理論能解釋的現象,但事實就在眼前。他花了整整十分鐘靜臥,像處理實驗數據一樣,冷靜地梳理腦海中那份屬於“另一個林弦”的記憶。
這是一個靈能主宰一切的世界。
人類、精靈、獸人、龍裔……無數種族在這片被稱為“奧蘭多”的大陸上繁衍生息,而連接他們、決定他們地位高低的,是一種名為“靈能”的超凡力量。覺醒靈樞,吸納靈能,突破境界,是每個智慧生命改變命運的唯一途徑。
而他,或者說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是東域青雲城三大家族之一“林家”的旁係子弟。父母早年在探索古代遺跡時失蹤,留下他孤身一人,靠著家族微薄的撫恤金過活。就在昨天,一年一度的“啟靈儀式”上,他被檢測出“靈樞殘破,資質下下等”。
在崇尚強者的林家,這無異於死刑宣判。
記憶中最清晰的畫麵,是檢測水晶亮起微弱、閃爍的灰光時,周圍那些同齡人毫不掩飾的嘲弄眼神,以及高台上家族長老們毫不掩飾的失望與冷漠。
“林弦,靈樞殘損,終生難有大成。按族規,年滿十六未達啟靈境高階者,需承擔家族雜役,或可自願外放至偏遠產業。”
宣布結果的三長老語氣平淡,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原主就是在這樣巨大的打擊下,失魂落魄地回到這間破舊小院,然後一病不起——或者說,是靈魂在絕望中消散,給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他占據這具身體的機會。
“靈樞……靈能……”
林弦撐著身體坐起,靠在冰冷的牆壁上。作為物理學家,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恐慌,而是好奇。
這個世界的超凡力量,本質是什麼?
記憶中的“靈能”,可以被吸納、儲存、運轉、釋放,可以強化身體,可以操控元素,甚至可以乾涉更玄奧的時間與空間。這聽起來像是某種……可以被生命體利用的“基礎能量”?
“如果它存在,就應該可以被觀測、被理解、被描述。”
這是林弦的信仰,也是科學方**的核心。
他閉上眼,試圖感受記憶中描述的“靈能”。按照家族傳授的粗淺法門,靜心凝神,嘗試感應周身無處不在的靈能,引導其入體,在靈樞中完成第一個循環。
什麼感覺都沒有。
不,不對。
林弦突然睜大眼睛。在他集中精神時,視野中確實浮現出了一些……東西。
不是用肉眼看到的景象,更像是某種第六感,或者是大腦直接接收到的信息。空氣中漂浮著無數細微的、不斷振動的“絲線”。它們五顏六色,以不同的頻率振動著,互相交織,又彼此獨立。有些區域的“絲線”密集如暴雨,有些則稀疏如晨星。
而在“看”向自己身體內部時,林弦的心沉了下去。
在胸口正中,本該是靈樞所在的位置,他“看”到了一個殘破的結構。它本應是一個完整、精密、不斷自旋的能量結構,但現在,它布滿了裂痕,核心處甚至缺失了一大塊,像被暴力打碎的精密儀器,隻是勉強維持著形態,不再有規律地旋轉,而是抽搐般不規則地顫動著。
靈樞的裂痕處,不斷有微弱的光點逸散而出,像漏氣的皮球。而外界那些“靈能絲線”在靠近靈樞時,大部分都從裂縫中漏走了,隻有極少一部分能被捕獲、吸收。
“這就是‘靈樞殘破’的真相……”
林弦沒有像原主那樣絕望,反而升起了濃厚的興趣。在他眼中,這不是什麼玄奧的、不可理解的天賦問題,而是一個工程學問題。
靈樞是一個“能量接收與轉化裝置”,現在這個裝置損壞了,效率低下。那麼,解決方案無非三種:一,修複裝置;二,繞過裝置,用其他方式利用能量;三,重新造一個更好的裝置。
“第一步,我需要更多數據。”
他掙紮著下床,腿腳發軟,差點摔倒。這具身體太虛弱了,長期營養不良加上昨日的打擊,已經到了崩潰邊緣。林弦扶著牆壁,走到屋內唯一一張破舊的木桌前,上麵有一小袋硬邦邦的粗糧餅,還有半壺冷水。
他掰下一小塊餅,就著冷水咽下,感受著胃部傳來的微弱暖意,開始係統性地“檢查”自己。
首先是身體。肌肉量嚴重不足,心肺功能偏弱,有明顯的陳舊性損傷痕跡——顯然是長期被欺淩的結果。好消息是,這具身體年輕,有恢複的潛力。
然後是靈樞。林弦集中全部精神,試圖更仔細地“觀察”那個殘破的結構。他發現,那些裂痕的邊緣,其實有一些極其微弱的、自發性的“生長”跡象。就像人體受傷後會自愈一樣,靈樞似乎也有一點點自我修複的能力,但速度慢到可以忽略不計。
“自愈需要能量,而靈樞漏得太厲害,無法積累足夠的能量來修複自身……典型的負反饋循環。”
林弦用手指蘸了點水,在積滿灰塵的桌麵上畫了一個簡單的示意圖:靈樞破損→靈能逸散→無法積累能量→修複停滯→靈樞繼續破損。
“那麼,突破口在於,如何在當前極低的能量捕獲效率下,儘可能提高‘有效捕獲量’。”
他重新閉目,將注意力集中在那些空氣中振動的“靈能絲線”上。很快,他發現了規律。
這些“絲線”的振動頻率各不相同。赤紅色的絲線振動最激烈,頻率最高;淡藍色的絲線則相對平緩;青綠色的絲線頻率適中,但波形更加複雜……而他的靈樞,對各種頻率絲線的“捕獲效率”也天差地彆。
對赤紅色高頻絲線,捕獲效率不足百分之一;對淡藍色中頻絲線,效率有百分之三左右;而對一種罕見的、呈現銀白色、頻率不斷微妙變化的絲線,捕獲效率竟然達到了驚人的百分之十五!
“靈能存在不同的‘頻段’,而每個人靈樞的‘固有頻率’不同,決定了他們對不同屬性靈能的親和度。”林弦瞬間明白了這個世界的“屬性天賦”是怎麼回事,“我的靈樞,對那種銀白色、頻率變化的靈能親和度最高。但空氣中的銀白靈能絲線……太稀少了。”
他花了一個小時,隻捕捉到十七根銀白絲線。而根據記憶,完成一次完整的靈能循環,至少需要三百到五百個單位的靈能。
“按照這個速度,我需要不眠不休捕捉三天,才能完成第一次循環,正式踏入啟靈境初階。而家族規定的最後期限,是一個月後。屆時未入初階者,將徹底失去家族子弟身份,被貶為雜役。”
時間,是最大的敵人。
但林弦的眼睛亮了起來。他找到了第一個突破口。
“既然空氣中的‘銀白靈能’濃度太低,那麼,我能不能……主動製造它?”
他想起了實驗室裡常用的“共振”原理。當兩個物體的固有頻率相同時,一個物體的振動會帶動另一個物體以最大振幅振動。如果他能讓自己的靈樞,以更高的效率、更主動地“吸引”空氣中特定頻率的靈能,甚至改變自身頻率,去適配空氣中更豐富的靈能頻段呢?
“靈樞的振動模式,理論上是可以調整的……”
這個想法極為大膽。在這個世界,靈樞是天生的,是靈魂的映射,調整靈樞的振動?聞所未聞。稍有差池,就是靈樞徹底崩潰,身死道消的下場。
但林弦沒有這個世界的“常識”束縛。在他看來,靈樞隻是一個不完美的、破損的“儀器”。而他,是曾經站在人類科學前沿的儀器專家。
他開始嘗試。
首先,是更精確地“測量”。他將全部心神沉入靈樞,不再試圖驅動它吸收靈能,而是像用高精度傳感器掃描一樣,記錄下它每一分每一秒的振動狀態:頻率、振幅、相位、在三維空間中的振動模態……
這是一個極其消耗精神的過程。僅僅十分鐘,他就臉色慘白,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衣衫。但他成功了。
在他的意識中,那個殘破靈樞的“振動函數”,被初步建模了。雖然粗糙,雖然大量參數未知,但基本框架有了。
F(t=A·sin(ω?t+φ?+B·sin(ω?t+φ?+C·sin(ω?t+φ?+……+噪聲項
其中,ω?對應銀白靈能的高親和頻率,但振幅A因為靈樞破損而太小;ω?、ω?等其他頻率分量,則代表了靈樞對其他屬性靈能微弱的響應。
“目標:在不破壞靈樞基本結構穩定的前提下,微調參數,增大A值,同時適當引入對空氣中富集頻段(如赤紅高頻、淡藍中頻)的響應,哪怕效率低,但可以積少成多。”
這是一個極其精密的“手術”,需要同時進行理論計算和實時微調。林弦沒有超級計算機,他隻有自己經過多年嚴格科學訓練的大腦。
他開始了第二次嘗試。用意念,極其輕柔地“撥動”靈樞的振動。不是改變結構,而是像調試樂器琴弦一樣,嘗試微調它的振動頻率和相位組合。
“嗡——”
靈樞劇烈震顫了一下,幾道裂痕似乎有擴大的趨勢。林弦立刻停止,額頭上滲出更多冷汗。
“不行,直接調整基礎頻率,牽一發動全身。需要更間接的方法……引入一個‘調製波’如何?”
他想到通信工程中的調頻技術。保持靈樞基礎振動模式不變,但在其之上,疊加一個精心設計的高頻微弱振動波。這個調製波本身不消耗太多能量,但可以改變靈樞表麵的“有效振動特征”,從而影響它與外界靈能的耦合效率。
說乾就乾。林弦集中精神,開始在靈樞固有的振動之上,小心翼翼地構建第一個、極其微小的調製波形。
這一次,沒有劇烈的反抗。靈樞隻是輕微地“顫動”了一下,然後,林弦“看”到,周圍空氣中,那些原本對他幾乎毫無反應的赤紅色高頻靈能絲線,有大約千分之一的量,突然改變了飄動軌跡,朝著他的靈樞緩緩靠攏!
雖然效率依然低得可憐,但這是從0到1的突破!
更重要的是,他驗證了自己的猜想:靈樞的“親和屬性”,後天可以調整!至少,可以通過技術手段進行“模擬”和“優化”!
“有效!那麼,調製波參數優化方向:在保持靈樞結構應力不超過閾值的前提下,最大化多頻段靈能捕獲總量。這是一個帶約束條件的優化問題……”
林弦完全沉浸了進去,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虛弱的身體,忘記了所處的險惡環境。此刻的他,不是一個剛剛穿越的落魄少年,而是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領域——解決一個複雜的、前所未有的科學工程學難題。
他不斷嘗試,記錄數據,修正腦內的模型,調整調製波參數。從簡單的正弦波,到更複雜的複合波形。捕獲效率在一點點提升:從千分之一,到千分之五,到百分之一,百分之一點五……
窗外的天色,從正午的明亮,逐漸變為黃昏的昏黃,最後徹底被夜幕籠罩。
屋內沒有點燈,一片漆黑。隻有林弦盤坐在床上的身影,在微弱月光的勾勒下,顯出一個模糊的輪廓。他的呼吸悠長而平穩,與靈樞那逐漸變得有序、有力的振動,隱隱形成了某種和諧的韻律。
空氣中的靈能絲線,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著他彙聚。赤紅色的、淡藍色的、青綠色的、土黃色的……各色光點縈繞在他周身,像夏夜的螢火蟲,然後順著某種無形的牽引,投入他胸口的靈樞之中。
殘破的靈樞,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貪婪地吸收著這些能量。那些裂痕的邊緣,微弱的生長跡象,似乎加快了一點點。逸散的光點,減少了。
“還不夠。”
林弦睜開眼,漆黑的眸子裡沒有絲毫疲憊,隻有一種近乎狂熱的專注。他剛剛完成了一次完整的靈能循環——理論上,他已經踏入了啟靈境初階。但這具身體虧空太厲害,這點靈能連修複暗傷都不夠。
“我需要一個更高效的‘算法’。現在的調製波是靜態的,而外界靈能場是動態變化的。我需要一個能實時適配環境靈能頻譜的‘自適應調諧算法’……”
這個想法更加驚人。這意味著他的靈樞,要像一個最精密的雷達,隨時掃描環境靈能分布,然後實時調整自身的“接收模式”,永遠以當前最高效的頻率組合進行捕捉。
這需要恐怖的計算力和控製力。
但林弦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極淡的笑意。挑戰越大,他越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