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靈溪洞外。
一隻通體潔白、翎羽修長、姿態優雅的“丹頂雲鶴”靜靜懸浮於洞府前的雲霧之中。雲鶴背上,站著一名身穿內門弟子月白袍服、氣質沉穩的青年,見到林弦出關,拱手道:“林弦師弟,在下周子安,奉玄胤長老之命,接引師弟前往‘問道茶會’。”
“有勞周師兄。”林弦拱手還禮,縱身輕躍,穩穩落在雲鶴背上。他今日換上了一身嶄新的月白色研法院袍服,腰間懸著核心預備研究員的玉牌,氣息沉靜,眼神澄澈,一月靜養,不僅傷勢儘複,氣質也越發內斂深沉,隻是眉宇間仍帶著一絲大病初愈後的淡淡倦色。
“師弟請坐穩。”周子安提醒一聲,輕拍鶴頸。雲鶴發出一聲清越鶴唳,雙翅舒展,載著兩人衝天而起,向著懸空山脈深處更高的雲層飛去。
勁風撲麵,下方景象飛速掠過。越過數座靈氣氤氳的側峰,雲鶴最終在一座並不如何巍峨險峻、卻透著古拙蒼茫氣息的山峰之巔降落。峰頂有一大片平坦的玉石廣場,廣場儘頭,是一座古樸無華、以青灰色岩石搭建而成的八角亭閣。亭簷下懸掛著一塊木匾,上書三個鐵畫銀鉤的大字——“悟道亭”。
此刻,亭前的廣場上,已聚集了數十人。有身穿各色內門服飾的年輕弟子,也有少數幾位氣息深不可測、作執事或長老打扮的人物。眾人三兩成群,低聲交談,氣氛融洽中透著幾分肅穆。
林弦的到來,引起了不少目光的注視。他那一身月白研法院袍服本就顯眼,加之“弦動法則”與“小比魁首”的名頭,想不引人注意都難。好奇、探究、審視、甚至隱晦的敵意,各種目光交織而來。
“那位就是林弦?”
“看起來也沒什麼特彆的嘛,氣息似乎還有些虛浮。”
“人不可貌相,能擊敗葉傾霜和秦少陽,豈是等閒?聽說他走的是研法院的‘弦理’之道,詭異得很。”
“研法院那幫怪胎……這次居然出了個這麼能打的?”
低語聲隱約傳來。林弦神色不變,在周子安的引領下,走向亭閣入口。
“林師弟,這邊!”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林弦看去,隻見陳楓、墨靈、聶風三人正聚在一處,向他招手。陳楓和墨靈已換上了內門弟子的服飾,聶風則依舊一身乾練黑衣,隻是腰間多了一枚代表內門記名弟子的鐵牌。
“陳師兄,墨師兄,聶師兄。”林弦笑著走過去。見到熟悉的隊友,心情也放鬆了些。
“好小子,恢複得不錯!”陳楓拍了拍林弦肩膀,低笑道,“你現在可是大名人了,剛才好多人都在議論你。”
“虛名罷了。”林弦搖頭。
“可不是虛名。”墨靈湊過來,眼睛發亮,“你那手乾擾葉傾霜領域的法子,還有最後對秦少陽劍氣結構的‘點破’,我用‘多頻靈能分析儀’複盤了好多遍,還是有很多地方想不通!回頭你一定要好好給我講講原理!”
聶風則言簡意賅:“小心點,有人不服。”
林弦順著聶風示意的方向望去,隻見不遠處的亭柱旁,秦少陽正與幾名氣質不俗的內門弟子交談,感受到林弦目光,秦少陽也看了過來,眼神複雜,最終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並未顯露敵意。而另一邊,葉傾霜獨自一人立於亭邊,遙望雲海,白衣勝雪,周身寒意依舊,對周遭一切恍若未聞。
“葉師姐似乎也恢複了,氣息更加凝練了。”陳楓低聲道,“秦少陽那邊,他敗給你後,據說閉關苦修,劍意又有精進。今日茶會,恐怕不會太平靜。”
“無妨,論道切磋,點到為止,正好印證所學。”林弦心態平和。
幾人正說著,亭閣內傳來一聲悠揚的鐘磬之音,渾厚清越,滌蕩心神。
“時辰到,眾弟子入亭。”
一名身穿玄色道袍、麵容清臒、氣息如淵似海的老者,不知何時已端坐在亭閣中央的主位蒲團上。老者身旁,侍立著玄胤長老、文鈞研究員,以及另外兩位林弦未曾謀麵、但氣息同樣深沉如海的內門長老。
“是靜虛太上長老!”有弟子驚呼,聲音中帶著敬畏。
太上長老!天樞宗真正底蘊,法則境以上的頂尖存在!竟然親自主持此次茶會!眾人不敢怠慢,連忙收斂心神,按序步入亭中,在早已備好的蒲團上盤膝坐下。亭內空間看似不大,卻運用了空間擴展之法,容納數十人綽綽有餘。
林弦、陳楓等人也尋了靠邊的位置坐下。他注意到,亭內蒲團的排布頗有講究,越是靠近中央主位,蒲團質地越佳,靈氣也越濃鬱,顯然對應著身份或實力。他和陳楓等新晉內門弟子,都坐在外圍。
靜虛太上長老目光平和地掃過亭內眾弟子,凡是被他目光觸及之人,無論修為高低,皆感到心神一清,雜念儘去。
“問道茶會,始於三千七百年前,開宗祖師與門人弟子坐而論道之時。”靜虛長老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心底,“旨在交流心得,印證所學,解惑釋疑。今日,老夫與玄胤、文鈞、赤陽、青嵐四位長老在此,爾等有何修行疑難,或是對大道感悟,皆可暢所欲言。亦可相互切磋,印證道法。但需謹記,以道會友,點到為止,不得無端生事。”
“謹遵太上長老教誨。”眾弟子齊聲應道。
茶會正式開始。先是幾位內門資深弟子上前,提出了各自修行中遇到的瓶頸,如“心象凝練的虛實轉換”、“領域擴張與穩定的平衡”、“不同屬性靈能融合的衝突”等等。靜虛太上長老與四位長老一一解答,言語精辟,直指核心,常常寥寥數語,便讓人茅塞頓開,聽得眾弟子如癡如醉,連林弦也感覺受益匪淺,許多之前模糊的地方豁然開朗。
解答環節過後,便是自由論道與切磋。起初是幾位相熟的內門弟子互相印證所學,展示新悟的靈技或對功法的理解,氣氛融洽。
漸漸地,話題開始轉向此次小比,尤其是林弦與葉傾霜、秦少陽的兩場驚天對決。
“林弦師弟。”一名坐在靠前位置、麵容俊朗、氣息在共鳴境圓滿的青年弟子忽然開口,看向林弦,微笑道,“在下陸明軒,久聞師弟‘弦動法則’之名,以共鳴境初階之身,連勝強敵,實在令人欽佩。隻是我等愚鈍,對師弟所修的‘弦理’之道頗為好奇,不知師弟可否為我等解惑一二,這‘弦理’與傳統的符文陣法、功法靈技,究竟有何不同?又是如何能夠乾涉,甚至破解如葉師妹‘冰凰靈體’、秦師弟‘少陽劍訣’這般觸及法則雛形的強大力量?”
此言一出,亭內頓時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林弦身上。陸明軒的問題,無疑問出了許多人心中的疑惑,甚至隱含著一絲質疑——林弦的勝利,是否真的源於“道”的優越,還是某種取巧的、甚至不可告人的手段?
高台上,文鈞眉頭微皺,玄胤長老則神色平靜,靜虛太上長老閉目養神,仿佛並未聽見。
林弦知道,這是茶會上不可避免的“考驗”。他緩緩起身,對陸明軒及眾長老、同門拱手一禮,神色平靜。
“陸師兄過譽。‘弦理’之說,博大精深,弟子不過初窺門徑,豈敢言解惑。隻能就自身淺見,略作分享,還請諸位師長、師兄指正。”
他略一沉吟,組織語言:“在弟子看來,世間萬法,無論符文陣法,還是功法靈技,其根本,皆在於對‘靈能’的運用。而‘靈能’,並非簡單的能量,弟子更願意將其理解為構成萬物的本源‘弦’的振動。不同的振動模式(頻率、振幅、相位、諧波等),構成了不同的物質、能量、乃至法則表象。”
“傳統的修煉,多注重外在的‘象’與‘用’,即特定的振動模式所表現出的威力、效果,並總結出相應的符文、口訣、運轉路線加以模仿和驅動。好比學習一首樂曲,記住旋律、節奏、指法,便能演奏。”
“而‘弦理’,或者說弟子嘗試的‘解析之道’,則更注重理解這首樂曲背後的‘樂理’——音階、和弦、調式、曲式結構。試圖去理解‘弦’振動的基本規則,理解不同振動模式之間相互乾涉、共振、轉化的原理。如此一來,麵對一首陌生的樂曲(陌生的靈技或法則雛形),或許無法立刻完美演奏,但卻有可能通過分析其‘樂理結構’,找到其中不和諧的音符、薄弱的銜接處,或者……引導其自身內部的矛盾,使其走調、崩壞。”
他一邊說,一邊抬起右手,指尖靈能微吐,在身前空氣中,勾勒出幾個極其簡化的、由靈能光線構成的模型。
“比如,這是一個最簡單的、穩定的靈能循環模型,代表某種基礎靈技。”他指尖靈能勾勒出一個勻速旋轉的圓環。
“如果我在這個循環的某個節點,注入一個與其自身頻率相近但略有偏差的微小擾動。”他手指一點,在圓環某處注入一絲細微的、頻率奇異的靈能。
那原本穩定旋轉的圓環,立刻開始輕微地、不規則地顫動起來,雖然未崩潰,但穩定性大降。
“又或者,我發現這個循環結構,其能量流轉存在一個隱含的‘邏輯前提’——比如,它默認自身旋轉方向不可逆。”林弦說著,手指在圓環能量流轉的“方向性”上,輕輕一點,注入一個代表“方向可逆性思考”的、極其微弱的意念擾動。
這一次,圓環的顫動更加劇烈,甚至出現了短暫的逆流和能量對衝,模型光芒一陣閃爍,險些潰散。
“當然,實際的情況,比如葉師姐的‘冰凰臨世’,秦師兄的‘九陽淩空’,其結構遠比這個簡單模型複雜億萬倍,涉及的‘弦振規則’和‘邏輯前提’也深邃玄奧得多。弟子不過是在特定時刻,憑借些許感知,僥幸觸及了其中一絲不諧之處,加以引導放大罷了。絕非‘弦理’強於傳統之道,隻是視角與切入點不同。若論對靈能的深厚積累、對特定‘象’與‘用’的精研,弟子遠不及葉師姐、秦師兄,以及在座諸位師兄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