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晨光剛漫過縣委大院的梧桐樹梢，黃江北的辦公桌上，就擺著紀委副書記連夜送來的核查報告。
報告上的字跡寥寥，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黃江北的心上。
昨天他召開整改辦公會，教育局局長彭霸天借口省裡有教育督導視頻會缺席，隻派了個辦公室主任來敷衍了事。會後整改通知被壓著不發，即便最後勉強下發，也是措辭含糊、避重就輕，明擺著沒把他這個縣委書記放在眼裡。
黃江北當即給紀委撂下話，徹查彭霸天當天的行蹤，一要核實視頻會的真假，二要查清他到底在乾什麼。
此刻，報告上清清楚楚寫著：經向省教育廳核實，昨日全省範圍內無任何教育督導視頻會議；彭霸天於昨日上午9時至下午3時，在城郊“清雅茶社”包廂內，與縣一中、二中及城關鎮中心學校三名校長聚眾打牌，現場查獲賭資共計兩萬餘元。
“好一個彭霸天。”黃江北捏著報告的指尖微微用力，眼底的寒意幾乎要溢出來。
五十多歲的老官僚，在羅刹教育係統深耕二十餘年，手底下攥著校長任免、教師調動、職稱評定的生殺大權，便真以為自己是土皇帝了？敢拿謊言搪塞縣委決策，敢頂著風頭聚眾賭博，這哪裡是無視整改，分明是公然挑釁。
“通知紀委，”黃江北抬眼，聲音冷得像冰，“立刻對彭霸天立案調查，暫停其教育局局長職務，要求他配合調查。另外，把那三個參與打牌的校長一並停職，接受組織審查。”
紀委副書記應聲而去，腳步急促。消息像長了翅膀，不到一個小時，就傳遍了縣委大院的各個角落。
胡塗聽到消息時，正在辦公室裡看升學率排名，手裡的鋼筆“啪嗒”一聲掉在桌上，墨水濺了滿紙。他猛地站起身，嘴裡罵了句“彭霸天這個蠢貨”，卻又無可奈何——聚眾賭博是實錘，謊稱公務更是錯上加錯，黃江北這是抓著了把柄，鐵了心要拿彭霸天開刀。
莫無言的煙抽得更凶了，辦公室裡煙霧繚繞。他剛想給彭霸天打個電話通風報信，卻想起紀委的人恐怕已經上門，隻能狠狠掐滅煙頭，煩躁地在屋裡踱步。彭霸天是他的老班底，兩人在教育係統盤根錯節，彭霸天倒了，他怕是也討不到好。
縣長羅大綱的辦公室裡，依舊是一片安靜。他聽著縣政府辦主任的彙報，手裡的茶杯晃了晃，茶水濺出幾滴在桌麵上。他沉默了半晌，隻說了一句“知道了，按程序辦”，便揮手讓主任退下。隻是那雙盯著茶杯的眼睛，深不見底。
此刻的彭霸天，還沒意識到大難臨頭。他被紀委的人叫走時，剛睡醒午覺，臉上還帶著打牌贏錢的得意。直到紀委副書記把核查報告摔在他麵前，他才慌了神，臉色從通紅變成慘白，嘴唇哆嗦著：“我……我就是跟幾個老夥計玩兩把，不算賭博……視頻會的事，是我記錯了……”
“記錯了？”紀委副書記冷笑一聲，“彭局長，省裡的會議日程是能記錯的？縣委書記的辦公會是能敷衍的？你在教育係統一手遮天，索賄受賄、濫用職權的事，我們會慢慢查。”
彭霸天的腿一軟，差點癱在地上。
下午三點，縣委大院的公示欄前，圍滿了人。關於暫停彭霸天同誌教育局局長職務的決定，白紙黑字，格外醒目。旁邊還貼著那三名校長的停職通知，瞬間在羅刹縣的官場和教育係統掀起了軒然大波。
西關小學的老師們看到通知時，先是愣了半晌，隨即爆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歡呼。那個被通報批評的年輕教師，攥著同事的胳膊，眼圈紅了：“黃書記是來真的！”
鄉下教學點的女教師，抱著孩子專程跑到縣城看公示。陽光落在她臉上，她望著那紙決定，眼淚掉了下來，卻是笑著的。
黃江北站在辦公室的窗前，看著公示欄前攢動的人頭，心裡卻沒有半分輕鬆。他知道，拿下彭霸天，隻是撕開了羅刹教育亂象的一道口子。背後盤根錯節的利益鏈，胡塗、莫無言等人的阻撓，還有縣長羅大綱的隔岸觀火，都在等著他。
他拿起桌上的暗訪筆記，翻到那頁寫著“教師調動索賄兩萬”的內容，指尖在上麵輕輕劃過。
敲山震虎，利劍出鞘。
這場整改，既然已經開始，就沒有回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