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飛走的那一下,陳無咎就動了。
不是往前衝,而是蹲下身,手指插進剛才那堆骨灰裡,來回碾了兩圈。灰是涼的,但指腹蹭到一塊硬碴,像是燒不透的陶片。
“趙破虜。”他頭也不抬,“把火堆扒開,深挖三尺。”
趙破虜愣了一下:“不是剛埋完嗎?”
“埋得太利索了,反而不對。”陳無咎把那塊碎碴拿出來,對著光一照,“藥人能控屍,說明背後有符陣撐著。這種陣法離不了‘引信物’——就是能讓魂念回頭的東西。咱們燒得再乾淨,也得有人想回來才行。”
他說著,把碎碴遞過去:“你看這麵,是不是有個小凹點?像不像眼珠子?”
趙破虜接過一瞧,頭皮一緊:“還真像……而且這材質,不是骨頭,是琉璃。”
“對,人工做的。”陳無咎站起身,拍了拍手,“有人在替這些藥人留後路。咱們要是就這麼走了,半夜三更它們自己爬出來列隊點名,誰受得了?”
趙破虜立馬招呼人重新挖坑。士兵們二話不說抄家夥開鏟,沒一會兒,底下哢的一聲,鐵鍬碰上了硬物。
掏出來是個巴掌大的青銅匣,表麵綠鏽斑駁,四角刻著扭曲的人臉,嘴都張著,像是在哭。
陳無咎拿過來掂了掂:“輕了點,裡麵東西被人取走過。”
他用刀尖撬開蓋子,空的,但內壁有一層黏糊糊的暗紅殘留,聞著有點腥甜。
“血膠。”他撚了一點,“用來貼符紙的。這玩意兒一旦乾透,撕下來會帶一層皮——說明用過,而且很急。”
趙破虜聽得直皺眉:“所以敵人撤得這麼乾脆,是因為拿到了想要的東西?”
“不止。”陳無咎閉上眼,祭壇微微發燙,順著那股殘留殺意往北推,“他們走的時候特意繞路,避開了東邊那片裂土、西邊枯井、還有正北方向那個塌了半截的石塔。”
“那三處怎麼了?”
“靈脈節點。”陳無咎睜開眼,“活人走那兒容易衝撞地氣,邪修卻怕沾陽煞。能熟練‘避煞走陰’的,要麼是老道,要麼就是邪門出身。而這幫人連退都不亂陣型,顯然是常乾這事兒。”
趙破虜倒吸一口涼氣:“您的意思是……這不是臨時起意的伏擊,是專業班子動手?”
“專業?”陳無咎冷笑,“太專業了。要真是街頭混子拿毒藥拚個偷襲,早撲上來補刀了。可他們見我受傷,不但沒追,反而收隊撤人,連屍體都不留——這不是打劫,是做實驗。”
“做實驗?”
“你看這場仗打得有多規整:先放藥人試探我的反應速度,再用灰袍人試我的戰鬥習慣,最後火燒現場清理痕跡。每一步都在記錄,就像大夫切脈,輕輕按一下,看看你哪根筋跳得猛。”
趙破虜聽得後背發涼:“所以他們根本不想殺您?”
“想,但更想搞明白我體內那東西是怎麼運作的。”陳無咎扶著胸口,“祭壇吞意念的事,我已經藏得很深了。可剛才那一波反哺,還是被他們抓到了波動。”
他頓了頓,眼神一冷:“有人想知道,殺神血脈覺醒後,到底能強到什麼程度。”
趙破虜剛想說話,遠處一聲喊:“將軍!車底夾層裡有東西!”
兩人快步過去,隻見一輛燒塌的馬車底下,士兵正從木板縫裡抽出半片黑布,焦了大半,邊緣還冒著青煙。
陳無咎接過一看,殘存的部分繡著一對彎翅鶴,嘴裡銜著一把斷劍,背景是翻湧的海浪。
“雙鶴銜書紋。”他低聲說,“三個月前,青樓密探送來的密信裡提過,這是海外邪教‘歸冥宗’的圖騰。他們供奉的是沉海真靈,口號叫‘真靈歸位,萬魂俯首’。”
趙破虜瞪大眼:“所以這幫人是衝著您體內的……那個東西來的?”
“不然呢?”陳無咎把布片折好塞進懷裡,“你以為堂堂邪教閒得沒事,跑來東荒大陸給人當刺客?他們盯的是傳承,是血脈,是能打開神隕封印的鑰匙。”
他抬頭看向北方山脊:“剛才那道黑煙,不是逃跑路線,是標記。他們在告訴我:我們看過你了,你也該知道是誰了——接下來,輪到你們出招。”
趙破虜咬牙:“那咱們現在就殺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