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湖麵上的漩渦越來越大,轉速越來越快,仿佛湖底有一個巨大的漏鬥,正瘋狂吞噬著周遭的一切。那自漩渦中心彌漫而出的恐怖氣息,如同實質的海嘯,悍然衝破了玉璣子布下的怨氣領域,與胡三爺磅礴的妖力分庭抗禮,甚至隱隱壓過了十萬陰兵彙聚的嘶吼!
整個地下穹隆內,所有的聲音仿佛都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古老威壓所剝奪。陰兵的咆哮戛然而止,龍脈的哀鳴也變得微弱,隻剩下漩渦攪動湖水的低沉轟鳴,以及那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震撼人心的……心跳聲!
“咚!”
“咚!!”
“咚!!!”
沉重、有力,仿佛一麵蒙塵百年的戰鼓被重新擂響,每一聲都敲擊在在場每一個存在的心魂之上!無論是人是妖,是鬼是魂,都在這心跳聲中感受到了源自靈魂本能的戰栗與……敬畏!
玉璣子臉上的從容終於徹底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計劃被打亂的驚怒,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忌憚!他死死盯著那不斷擴大的漩渦,感受著其中那股與他邪法同源卻又截然對立的力量正在急速蘇醒,厲聲喝道:“沈傲!你已沉淪百年,安敢違逆吾意!給本座鎮壓下去!”
他雙手猛地向下一壓,湖心島陣眼血光再盛,試圖強行閉合那漩渦,壓製那蘇醒的存在!
然而,晚了!
“吼——!!!”
一聲無法用任何言語形容的咆哮,猛地從漩渦最深處炸開!這咆哮並非單純的聲音,它蘊含著百年前戰場上的金戈鐵馬,蘊含著忠魂蒙冤的不甘與憤怒,更蘊含著一種即便身死魂消、即便沉淪百年,也未曾磨滅的——守護意誌!
咆哮聲化作肉眼可見的暗金色音浪,衝天而起!玉璣子壓下的血光在與這音浪接觸的瞬間,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整個湖心島都在這咆哮中劇烈搖晃,玉璣子身形一個趔趄,臉上首次露出了駭然之色!
緊接著,在沈千塵、蘇小雅(不知何時已被這驚天動地的動靜驚醒,虛弱地靠在岩壁旁)、胡三爺以及玉璣子,乃至十萬陰兵的“注視”下,一個巨大的虛影,緩緩自那漩渦中心,升騰而起!
那虛影高達數十丈,頂天立地!其身披殘破不堪、卻依舊能看出大胤製式的玄色重甲,甲胄上布滿了刀劈斧鑿的痕跡與乾涸的血汙,仿佛剛剛從百年前的屍山血海中走出。然而,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
這巨大的將軍虛影,沒有頭顱!
脖頸之上,空無一物!但那磅礴的戰意、衝天的怨氣與不屈的忠魂意誌,卻凝而不散,化作更加恐怖的威壓,籠罩四野!他手中,緊握著一柄由純粹能量與怨氣凝聚而成的、殘缺卻依舊散發著無儘殺伐之氣的巨大戰刀!
無頭將軍!沈傲!
百年前含冤戰死,屍骨無存,殘魂被龍脈怨氣與玉璣子邪法禁錮、汙染,本應淪為隻知殺戮的凶物。但此刻,在沈千塵以血脈與《幽冥錄》秘法的呼喚下,在那跨越百年依舊熾熱的忠魂之火的引動下,他掙脫了玉璣子最後的束縛,以這無頭戰魂的姿態,重現於世!
無頭的沈傲虛影,那空蕩蕩的脖頸“轉向”懸崖邊的沈千塵。雖然沒有眼睛,但沈千塵卻清晰地感覺到,一道沉重、複雜、蘊含著無儘滄桑與一絲微弱血脈共鳴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沈千塵強忍著神魂的虛弱與身體的劇痛,掙紮著站直身體,毫不畏懼地迎向那無形的“目光”。他舉起手中那半截滾燙的焦黑虎符,用儘全身力氣,嘶聲呐喊,聲音雖沙啞,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堅定:
“沈家不肖後人,沈千塵!恭迎先祖——英靈歸來!”
無頭的沈傲虛影,沉默著。那巨大的戰魂之軀微微震動,周身纏繞的漆黑怨氣與那暗金色的忠魂之光激烈地衝突、交織。百年的沉淪與汙染,並非那麼容易擺脫。
玉璣子見狀,急聲喝道:“沈傲!看清楚!他是胤室走狗的後裔!是覆滅我大旻的幫凶!殺了他!吞噬他的血脈,你方能解脫,方能隨吾重鑄旻朝榮光!”
他試圖再次引動沈傲魂體內的怨氣。
然而,沈千塵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他沒有呼喊,而是低沉地、如同陳述一個亙古不變的真理:
“先祖……您聽……這龍脈,在哭。”
“您看……您身後的十萬弟兄……他們在被人利用,化作毀滅他們所守護之物的屠刀!”
“沈家的旗,不能倒!沈家守護的這片山河……不能碎!”
仿佛是被“弟兄”和“守護”這兩個詞觸動,無頭將軍沈傲那巨大的虛影猛地一震!他空蕩的脖頸緩緩轉向身後那密密麻麻、被他氣息震懾得暫時停滯的十萬陰兵,手中的能量戰刀發出嗡嗡的悲鳴。
下一刻,他做出了回應。
沒有聲音,卻有一股更加磅礴、更加恐怖的意誌,如同風暴般席卷開來!那空蕩的脖頸仰天,做出一個無聲咆哮的姿態!
“轟隆隆——!”
整個幽冥地宮,為之震顫!百年的沉寂,於此刻打破!跨越時空的忠魂,發出了他的——百年前的回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