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孫兒,是嬴政昏暗晚年裡,最意想不到的慰藉。
然而,慰藉過後,更深沉的憂慮卻從心底浮了上來。
他太清楚朝堂上那些人的手段了。
也太清楚自己的兒子們都是什麼德性。
他活著的時候,自然能護住這個孫兒。
可他百年之後呢。
誰來護他。
扶蘇那個蠢貨嗎。
嬴政的眼神瞬間冷了下去。
指望扶蘇,還不如指望趙高發善心。
扶蘇連自己都拎不清,滿腦子都是仁義道德,到時候不被人賣了還得幫人數錢,都算是他腦子開竅了。
一旦自己撒手人寰,那些被壓抑的六國餘孽,那些心懷叵測的朝中大臣,絕對會用子池的血統大做文章。
“反秦餘孽之子,豈能繼承大統!”
“血脈不純,德不配位!”
嬴政幾乎能想象到那時的場景。
群臣激憤,宗室反對,天下儒生口誅筆伐。
到那個時候,扶蘇那個蠢貨會怎麼做呢。
會不會為了他所謂的“天下安定”,為了安撫那幫酸儒,第一個就會把子池推出去當替罪羊。
一想到那個可能,嬴政的心就揪了起來。
不行。
絕對不行。
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的子池。
嬴政的眼神變得有些可怕。
他這一生,都在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
為了穩固大秦的江山,他甚至不惜將自己的兒子們都當成蠱蟲來養。
他將扶蘇扔到上郡,交到蒙恬手上,是想讓他擁有蒙家這個強大的軍方外戚。
他默許胡亥跟在趙高身邊,是想讓他學會權謀製衡,掌控羅網和內廷。
一個手握兵權,一個手握特務。
在他原本的設想裡,這兩個兒子會相互競爭,相互製衡,最終會有一個脫穎而出,成為最適合繼承大秦的“蠱王”。
可結果呢。
扶蘇被養成了個滿口仁義道德的聖母。
胡亥則快被趙高養成了一個隻知玩樂的廢物。
兩個都爛泥扶不上牆。
這盤棋,眼看著就要崩了。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子池出現了。
這個三歲的孫兒,以一種完全超乎他想象的方式,給他帶來了巨大的驚喜。
無論是獻上曲轅犁,還是這提神醒腦的茶。
子池展現出的智慧,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孩童的範疇。
甚至比他那兩個年近三十的兒子,還要強上百倍。
這已經不是蠱王了。
這是降維打擊。
嬴政的心思徹底活泛了起來。
既然原本養的蠱都廢了,那換一個更強的來當蠱王,又何妨。
隻是,子池現在太弱小了。
他沒有蒙家那樣的軍方背景,也沒有趙高那樣的內廷勢力。
更要命的是,他還有個致命的出身問題。
必須想個辦法,為他鋪路。
為他尋找一個足夠強大,且絕對忠誠的靠山。
一個在他百年之後,依舊能堅定不移地站在子池身邊的力量。
嬴政腦中飛速地篩選著滿朝文武。
王翦父子。
蒙恬兄弟。
李斯。
一個個名字閃過,又被他一一否決。
這些人,要麼已經老邁,要麼忠誠存疑,要麼就是根基不夠。
到底該怎麼辦。
嬴政感到一陣頭痛,他捏了捏眉心,隻覺得身心俱疲。
就在他準備回寢宮休息時,一個軟糯糯的聲音忽然在偏殿響了起來。
“爺?”
嬴政一怔,循聲望去。
隻見搖籃裡的子池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正扒著搖籃的邊緣,歪著小腦袋看著他。
“子池醒了?”
嬴政一把將子池從搖籃裡抱了起來。
“爺,還不睡呀?”
子池小手扒著嬴政的龍袍,含糊不清地嘟囔著。
“你再不睡,頭發都要掉光光了。”
嬴政聞言,哭笑不得。
這小家夥,操心的事還挺多。
他捏了捏子池肉嘟嘟的小臉蛋,笑道:“就你話多。”
“爺爺在想事情呢。”
子池一副我很懂的樣子。
“想事情也要睡覺呀。”
“你看你,眼圈都黑了,再這樣下去,就要變成滾滾了。”
“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