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人看上去應該有三十來歲,但抱著孩子很小,看著不像是他們的孩子也不像是孫子。
而且兩人身上穿的都是粗布棉衣,給小孩穿的卻是嶄新厚實的小花襖,那料子看著就不便宜,和大人身上的粗布補丁形成了鮮明對比。
小孩被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點小臉,閉著眼,似乎睡著了,但被那樣慌張地抱著跑,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童窈心裡咯噔一下,隱隱覺得不對勁。
那兩人神色裡的慌張和心虛太明顯了,不像是著急趕路,倒像是...做賊心虛。
童窈突然出聲:“哥,他們把我手撞到了,好痛,不能讓他們走!”
童春聞言臉上一驚,連忙朝那兩人衝過去:“彆走,你們撞了人就想走啊!”
被抓住的女人抱著孩子,本來就慌的神情更加慌亂,她懷裡的孩子依舊毫無聲息。
男人立刻換上一副老實巴交又著急的表情,連忙開口:“對不住,對不住這位同誌!俺們不是故意的!家裡孩子病了,急著去找大夫,沒留神撞著了!這位女同誌,你看要不....”
他掏了掏口袋,摸出幾張皺巴巴的毛票,一副要賠錢息事寧人的樣子。
童窈讓童春把人攔住,隻是下意識的反應,她覺得人要是沒攔下來,那個孩子肯定會出問題。
但她其實也很慌,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童窈默默的穩住心神,悄悄的朝陳小漁開口:“嫂子,你彆聲張,找個機會走,馬上去報公安。”
“啊?”陳小漁連忙去看她剛剛被撞到的那邊胳膊,以為這麼嚴重,都到報公安的地步了。
童窈趁著她湊近,壓低道:“那兩人的孩子應該有問題,我上次看見過,朝那邊一直朝前走,就有公安局,嫂子,你快點!”
陳小漁一聽這話,心猛地一沉,再看向那對神色慌張的夫婦和他們懷裡毫無聲息的孩子,頓時明白了七八分。
她手心瞬間出了冷汗,但看著小姑子雖然白著唇卻依舊鎮定的樣子,一股勇氣也湧了上來。
趁著周圍人圍上來看熱鬨的功夫,陳小漁連忙趁亂鑽出去了。
那邊跟童春交涉的夫婦,隻以為是這些人蠻不講理,被撞了一下就想要賠償,也沒注意到跟著童窈一起的人少了一個。
男人嘴上說著好話:“同誌,你看,俺們也不是故意的,這錢你拿著,給你妹子買點好吃的補補,行不?孩子真病得厲害,耽誤不起啊!”
他一邊說,一邊想掙脫童春的手,眼神卻不斷瞟向四周,尋找逃跑的路線。
童春心沒那麼細,一心隻想著自己妹妹被他們撞了個好歹,聽到這話也沒鬆手,想等童窈說願不願意。
童窈暗自狠狠擰了自己一下,抱著自己一條脫力的胳膊:“你們那麼用力,把我的胳膊感覺都要撞脫臼了,就這麼點錢哪裡夠!!”
她長的漂亮,又掛著淚珠子,一副我見猶憐的狀態,看熱鬨的人瞧了眼男人手上的毛票,頓時同情心泛濫:“就是,你把人撞的這麼嚴重,你那麼幾毛錢能賠個啥。”
“對呀,人小姑娘疼得臉都白了,你這點錢連買瓶紅藥水都不夠!”
“就是,看人家穿的這衣裳,也不是差你這幾毛錢的主兒,肯定是真傷著了!”
那對夫婦見圍著的人越來越多了,隻想趕緊脫身,男人咬著牙,又從兜裡掏出了兩塊錢:“這,這總夠了吧!”
童春緊緊的拉著人,還是看向童窈。
童窈看著兩人的穿著,要是說個兩人能拿出來的數,兩人可能還真會為了脫身咬牙給她。
她眸底閃過一抹情緒,隨即又被濃重的委屈覆蓋,吸了吸鼻子,眼淚掉得更凶了:“兩塊錢哪裡夠啊!你這撞的我胳膊都抬不起來了,萬一真脫臼了,後續還要推拿複健,這點錢連掛號費都不夠!”
男人的眼底閃過一抹陰狠,見旁邊女人的神色越來越慌了,抱著孩子的手甚至還在發抖,立馬暗自狠狠瞪了一眼過去。
女人見狀,把孩子抱的更緊,低下頭不讓人看到她的臉,防止自己的神情露了餡。
男人臉上又掛著那副老實巴交的神情:“小姑娘,你行行好,我家孩子真的病了,著急看醫生,我身上的錢也是要留著給他看病的,你,要不你說個數,我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
童窈聲音清脆:“一百塊,沒有一百塊不行!”
“我天!一百塊!”
“這,這這確實有點多了哈。”
“嘶,這小姑娘看著挺漂亮的,沒想到這麼狠呢。”
這個年代,一百塊都是好多人幾個月的工資了,要這賠償,算是天價了。
男人聽到周圍的討論,立馬裝出一副被逼到絕境的模樣,雙腿一軟就想往地上癱,喉嚨裡擠出哽咽的聲音:
“一百塊啊...同誌,俺們種一年地也攢不下這麼多錢!這孩子是俺家獨苗,前兩天發了高燒,燒得迷迷糊糊的,俺們借錢才湊了點看病錢,哪有本事拿得出一百塊?你這是要逼死俺們一家啊!”
他一邊說,一邊用袖子胡亂抹著臉,像是在擦眼淚,可眼神卻時不時瞟向旁邊,透著股急不可耐的焦灼。
女人也跟著低下頭,肩膀微微聳動,細若蚊蚋地附和:“是啊...小姑娘,求你高抬貴手,孩子真的等不起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俺們也活不成了...”
周圍的議論聲更雜了,有人麵露不忍:“確實有點太過分了,一百塊對農民來說太難了。”
“要不就讓他們少賠點,趕緊帶孩子去看病吧?”
甚至有人開始勸童窈:“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看他們也不像缺錢的樣子,差不多就行了。”
童窈心底冷笑了聲,這兩人倒是會用人心。
但他們會用,她也同樣可以用人心讓他們走不了。
眼見著上前來湊熱鬨的人越來越多,將幾人都圍成了一個小圈,童窈心底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