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一輩子仗的朱元璋當然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勝負乃是兵家常事,沒有什麼常勝將軍,打仗這種事,朱元璋非常清楚,事在人為,漠北元昭宗和王保保君臣一心,沒打贏,是胡元氣數未儘。
朱元璋找徐達下棋是為了給徐達分配任務,讓徐達北上在當時還是北平的順天府練兵,抵禦胡虜南下,徐達這一走最少也要三年。
朱元璋找徐達下棋,就抱怨,他設立科舉是為了求賢才,結果科舉考試考出來的進士,看他們的文章都有可取之處,可是一試一用,所學能夠踐行的少之又少,他求賢若渴,可是天下卻以虛文應付,這不是他求賢的本意。
朱翊鈞覺得讀書人嘴上功夫一流,一落到實際就現了原形,這立刻就成了祖宗之法。
朱元璋都這麼說過,不服去找朱元璋反對去!
“臣這說這件舊事,其實就是說今日考校矛盾說和算學之必要,能以所學措諸行事者,必然對矛盾二字洞悉明辨,對於算學之規矩,清晰明悟,經世致用為宜。”
“這仁和縣搞出一千二百萬畝田來,也讓窮民苦力笑話咱們大明的進士,連個清丈都清不明白,貽笑大方。”馬自強為自己的吏治法補充理由,眼高於頂,不能把所學付諸於實踐,墨守成規還是養在翰林院好了,彆去地方霍霍百姓了。
“大宗伯所言有理,當時中山王徐達如何回複太祖高皇帝的?”朱翊鈞好奇,徐達對這些賤儒們,有什麼神奇的手段沒有,這現成的作業,不抄白不抄,這可是祖宗成法!
譚綸冷不丁的說道:“從軍。”
譚綸知道這段舊事。
“從軍。”馬自強肯定了譚綸的回答,這些眼高手低的家夥,從軍是最好的手段,彼時大明多戰,從軍那都是要人命的活兒,從軍苦,可是從軍之後,大明儒學士亂七八糟的毛病,全都治好了。
萬士和十分確信的說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彼時從軍都要行萬裡路,至少他們的眼界開闊了,做事不再小氣了,一如到了大寧衛的周良寅,懸在頭上的刀逼的他必須要將所學付諸於實踐,否則就是死。”
譚綸短兵幾乎天下無敵,就連戚繼光都不是對手,曾省吾少司馬督師平定都掌蠻的時候,也是深入蠻荒,王崇古的環首刀也玩的出神入化,這一點王謙深有體會。
譚綸是浙黨,曾省吾是楚黨,王崇古是晉黨,好壞不論的話,這都是循吏,給他們差事,他們真的能辦妥當。
“手無縛雞之力,入了京營哭爹喊娘,到了軍營都是一幫祖宗。”俞大猷反對賤儒從軍,皇帝不喜歡賤儒,軍隊的丘八們也不喜歡大頭巾,這群賤儒入了京營,又是要待遇又是鼓動軍心,軍隊山頭文化本就嚴重,再加上這些個賤儒,那再強的京營,也會變得羸弱,還不如沒有。
俞大猷反對賤儒從軍。
“俞帥所慮周全。”朱翊鈞深以為然的點頭,他整日操閱軍馬,賤儒到了軍營,那就是特麼臭狗屎爛了一鍋湯,好好的振武大勢必然受到阻礙,與其讓賤儒從軍,不如讓軍卒讀書。
徐達的作業抄不成了,可不代表大明皇帝沒有手段收拾他們,一個算學考不過,把名字貼在東華門外,就這一招就能把賤儒惡心的寢食難安了,這年頭做官要名望,連年考倒一,哪來的名望?
“太宰,考矛盾說和算學,對於選官造成了阻礙嗎?”朱翊鈞看向了萬士和,詢問這條新政,是否可以落地,會不會讓選官變得極為困難,有沒有什麼困難,萬士和是馬屁精,不問他不會說的。
“沒有阻礙。”萬士和如實說道:“算學有點太難了,能簡單一些就好了。”
“額,朕一個孩子都會的內容,他們不會嗎?”朱翊鈞兩手一攤,他出題已經非常克製了,怎麼還有人說難,丟不丟人,還好意思標榜自己是進士舉人,就這水平?
“算學不會,是真的不會啊,陛下太謙虛了,陛下在算學一道的天賦異稟,人神皆知。”萬士和也是一臉愁容,矛盾說確實難,可是陛下這個算學更難。
“那行吧,朕可以降低一些難度,給出五分的冗餘來,不能再多了。”朱翊鈞思考了一下,還是決定再降低一些難度,要考慮到吏部的實踐。
“都察院部議,徐階貪腐理應在朝陽門外立碑,按照清丈查抄,徐階的碑文目前是朝陽門外快活碑林最高的那塊了,有建造難度。”呂調陽十分懇切的說道。
徐階回京了,都察院總憲海瑞海剛峰,怎麼可能放過徐階,當年在南衙未了的恩怨,現在終於到了了結的時候!
在南衙不好弄,徐階到了北土城,海瑞自然要辦他。
右都禦史都察院右總憲李幼滋坐直了身子說道:“他貪的銀子,要造的石碑超過了四十丈,我去工部問了大工匠,工匠們說造不出來,因為要立穩,這石碑至少要五十丈以上了,按理說,既往不咎過往不糾,可是這個徐階在萬曆年間,仍然互相屬托黨庇,徐階為首輔茲事體大,不好處置,但是這碑還是要立的。”
“五十丈?!”朱翊鈞驚訝無比,五十丈是六十層樓那麼高!
這不能怪大明工匠們沒實力,實在是徐階貪的太多。
工部尚書郭朝賓無奈的說道:“陛下,這麼高的石碑,大報恩寺琉璃塔也不過九層二十多丈,這五十丈的石碑,臣實在是無能為力啊。”
朱翊鈞連連擺手的說道:“這不怪郭尚書,是朕當初營建快活碑林的時候欠考慮了。”
“陛下,建個五丈高的碑,碑文刻明白就是,臣也研究過是不是可以鋼混,可是這麼高的建築,臣怕它塌了砸到了人就不好了。”擅長鼎建王崇古對這個石碑都是束手無策,朝陽門外人來人往,這玩意兒哪怕是他死後塌了,他也是要被罵的狗血淋頭了。
朱翊鈞想了又想說道:“不如這樣吧,海總憲,咱們在西山找塊高四十丈的山頭,給他刻上碑文,這樣一來,既滿足了高度,也滿足了營造需求,給他刻在山上!”
“好!好主意啊!”海瑞眼前一亮,不住的點頭,還是陛下有辦法。
郭朝賓和王崇古其實都想到了這個辦法,可是貪腐的碑文,都在快活碑林,這是陛下圈定的地界,換地方得陛下開金口,金口玉言,陛下說找山頭,都察院不用為難,工部也不用為難,兩難自解,大家都好辦。
“工部記得做好賬,問徐階討要這筆營造費用。”朱翊鈞對郭朝賓十分鄭重的說道:“賬目的事兒,可不能馬虎,年底戶部查賬,出了紕漏不好。”
至於代價由誰承擔,那自然是徐階徐老公爺了!給他自己修的貪腐山碑,徐老公爺不出錢,難道讓朝廷出錢不成?!
朝廷哪有那個餘糧。
“臣謹遵陛下教誨。”郭朝賓俯首領旨。
王國光用力的忍住了笑,陛下這個摳唆勁兒,真的是彆想從陛下手裡支取一厘多餘的銀子。
至於這貪腐山碑,日後會不會成為大明一道靚麗的風景線,那就不是朱翊鈞能夠決定的了。
“合一眾案等一眾案犯王仙姑明日押解入京,還有王世貞。”呂調陽拿出了刑部的部議,麵色有些猶豫,這個王世貞,真的是好事找不到他,壞事一個接著一個都有他。
複古七子之首、主盟文壇魁首,這名號每一個都在皇帝不喜歡的範圍內,這合一眾的案子,可是邪祟案,王世貞摻和到了這等事裡,就是在劫難逃。
張居正倒是有那個臉請陛下寬宥,朝臣們也不清楚張居正有沒有為王世貞求情,畢竟是同榜,陛下收到的新婚賀禮,還是王世貞送給張居正的,很貴很貴的一幅畫。
朱翊鈞看著呂調陽很確信的說道:“朕昨日說到了合一眾案,自然跟先生聊到了王世貞,先生的原話是曆曆有據。”
這四個字是當初高拱被牽連到了刺王殺駕案時,張居正說的話,意思是就是這件事跟他沒關係,有證據就辦,沒證據就不辦,一個中立的立場。
“先生對王世貞是很可惜的,他如果能以所學措諸行事者,經世致用賢才也,可惜了。”朱翊鈞又說了一下張居正對王世貞的評斷,這是個有才華的人,可是王世貞一而再再而三的沒有把才華發揮到極致。
“王次輔,王世貞有沒有參與到合一眾案中?”朱翊鈞詢問刑部尚書王崇古。
王崇古歎了口氣說道:“有。”
“自作孽,不可活啊。”馬自強連連搖頭,他出身可是隴西大戶,也是簪纓之家,可是王世貞一次次的選擇,都在錯誤的那條路上一路狂奔不止,到了這一步,實在是咎由自取。
“他參與了兩次孕婦剖腹取臍帶血祈福,根據緹騎的塘報,他隻是覺得從未見過。”王崇古已經儘力克製了,剖腹取血祈福是合一眾的典型祈禱儀式,而王世貞參與了兩次,那就不是不小心,是故意為之,知道是什麼場景,還要再參加。
朱翊鈞一擺手說道:“殺了吧,文壇之恥也。”
王世貞的行為其實很符合複古派的核心理念,法三代之上,法三代之上可是有人祭的,而且非常流行。
魯哀公和宰我(孔子門生)論政,談到了‘社’這件事,魯哀公就問:有國家者,必有社以祭地,不知其義何如?
宰我說:古之立社者,必栽樹木。夏後氏立社,則以鬆樹;殷人立社,則以柏樹;周人立社,則以栗樹。
周人然所以用栗樹者,取於戰栗之意。蓋戮人必於社,欲使民見之,而戰栗恐懼也。
這就是人祭,就連孔子門生都批評這種祭祀的手段,可是複古的法三代之上,則喜歡這個調調,三代以上有法,三代以下無法。
三代就是夏商周。
王世貞明知道那是什麼,還不肯抽身而去,是執迷不悟,這等賤儒殺了也就殺了。
“陛下,臣這裡有一份徐階主辦的惠善堂的事兒,臣不知道該不該讓雜報發出去。”萬士和拿出了一道奏疏,一臉為難。
我小皇帝陛下到底是欠考慮了,還是徐階貪的太多呢?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