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朕有一事,失信於天下_朕真的不務正業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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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朕有一事,失信於天下(1 / 2)

朱翊鈞得知了張居正要進宮覲見的時候,朱翊鈞笑了起來。

其實,張居正絕不是鬥不過乳臭未乾的混小子,朱翊鈞那點斤兩,大多數都是師從張居正。

張居正隻是放不下這大明國朝罷了,朱翊鈞抓著這一點窮追猛打,張居正焉能不敗?

一如當初,嘉靖三十五年,遊山玩水的張居正回到了京師,開始成為政治生物,他根本就放不下。

“陛下,臣有個事兒,想奏聞陛下。”馮保看著喜笑顏開的陛下,俯首說道。

朱翊鈞言簡意賅的回答道:“講。”

馮保顯然是有些猶豫,趁著皇帝高興,才敢開口說事兒,這顯然是個不太合適的事兒,而且必然是涉及到了內外廷的權力撕咬。

宦官,是大明皇帝對朝廷一把鋒利到可能會割傷自己的利刃,崇禎皇帝覺得眾正盈朝就可以拯救大明,殺掉九千歲魏忠賢,不是什麼錯事,魏忠賢救不了大明,甚至明末亂象,魏忠賢可是沒少添亂。

可崇禎皇帝主動收回了外派的宦官,文臣完全失控,成為國事更加糜爛的誘因之一。

後來崇禎皇帝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開始重用起來王承恩這類的宦官,但已經為時已晚。

馮保甩了甩袖子,跪在地上,俯首帖耳的說道:“陛下,臣領著司禮監,還有這內書房,這春試馬上就要進行了,臣琢磨著,也讓咱們大明內書房的宦官,考一考,就排個名,不外出任事,還是內署任事。”

“嗯?”朱翊鈞沒讓馮保起身,看著馮保,眉頭緊蹙起來,思忖了良久,才說道:“起來說話就是。”

“臣叩謝陛下聖恩!”馮保長鬆了口氣,如果換個主子,這話打死他都不敢說出口,可陛下不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的主兒,顯然是察覺到了馮大伴的猶豫和躊躇,想往前走,又不敢往前走的躊躇。

宦官參加外廷的遴選官考,到底想做什麼?是不是考完了,代表著宦官也有了外廷做官的可能?

內外勾結,那是大明皇帝的大忌諱,大明唯一造反的宦官曹吉祥等一眾,就是內外勾結,在天順年間,明堡宗在位時發生的。

大明有祖訓宦官不得乾政,司禮監其實是不符合祖宗成法的。

“你是怎麼想起這茬的?”朱翊鈞有點好奇馮保的動機,他到底是因為什麼,想起來讓宦官內侍去參加遴選官考。

比較有意思的是,大明的春試,發生在六月份,耽誤的時間,自然是皇帝和朝臣們關於試題的博弈,春試發生在夏天,雖然有點晚,但總歸是來了。

“吏部太宰萬士和。”馮保十分確定的說道。

萬士和為何要下定決心讀書?還不是在文華殿上,被小皇帝罵完,被馮保罵?一個宦官,讀書比他一個進士讀的都好,這可是奇恥大辱,馮保的目的,就是羞辱外廷朝士,促進皇帝新政對算學和矛盾說的推動。

“有趣,你可知道外廷那些讀書人,可都是進士,那都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闖過來的。”朱翊鈞眉頭一挑,看著馮保不確信的說道:“你可有信心?”

“考舉人,考進士,考不中也能做個山人,閒雲野鶴的度過一生,可是,在內書房裡讀書,讀的不好,是要死人的。”馮保的信心十足,大明內書房的宦官們讀書,尤其是專項考試矛盾說和算學,儒學士們,不見得是內書房宦官的對手。

外廷朝士們的博弈,是零和博弈,而大明皇宮裡內侍的矛盾,是伱死我活的囚徒困境,兩種內卷的程度,完全不可相提並論。

朱翊鈞當初訓誡馮保的時候,就十分驚訝馮保的柔仁,陳洪一個前司禮監大璫,隆慶皇帝死於爆疾,陳洪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馮保居然隻是把陳洪打發到了廊下家,而不是沉井。

而後來,陪練的小黃門和勳衛們,小黃門就是把舌頭咬斷,也要堅持,而勳衛們表現是略差於小黃門的,這就是代價的不同,勳衛們表現不好,頂多被打發回家,還有爵位俸祿世官可以繼承,但是小黃門真的是一無所有,堅持不下去,是沉井。

“嗯,有趣,那就考一考吧。”朱翊鈞應承了馮保的請求,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就是,內書房的宦官們考不過大明的儒學士,那是理所應當,這幫儒學士可是讀了一輩子的書,可一旦考過了儒學士,那一定把儒學士的臉,摁在地上反複的摩擦之後,再狠狠的啐一口。

次日天還沒亮的時候,回到了京師在全楚會館下榻的張居正已經沐浴更衣,準備進宮麵聖,遊七帶著宜城伯的仆人們,已經將全楚會館打掃了出來,萬士和去了,張居正既然要入宮,那就打算好了領旨。

大明的儒生們,昨日傍晚就紮堆的要到全楚會館拜訪,全都被張居正拒之門外。

這次張居正被奪情,可是十二名科道言官,聯名上奏,人心所向,相比較皇帝的新政,朝士們看張居正的新法,都順眼了數倍。

張居正整理好了朝服,走出了全楚會館,他剛走出去,看著麵前三十二人抬的大轎,人都傻眼了!

要知道皇帝當初否定了駙馬都尉許從誠奏乞肩輿,肩輿就是扛在肩膀上出行的轎子,不準武勳坐轎,這之後,大明的文武都十分默契的坐起了馬車。

陛下雖然隻要求武勳,可是文臣們立刻就不坐轎子了,陛下不喜歡,非要坐,那不是傻麅子往槍口上撞,不知死活嗎?

結果今天一出門,大明皇帝,直接擺出了三十二抬的大轎,讓張居正招搖過市!

稟筆太監李佑恭一甩拂塵,大聲的說道:“陛下有旨:先生勞苦功高,賜三十二人肩輿進宮麵聖,欽此。”

“臣恕難從命。”張居正根本不接旨,他往上麵一坐,還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大明那麼多雜報的筆正們盯著他張居正呢,哪怕是坐個車,也比這三十二人抬大轎要好多得多!

“陛下說:就知道先生不肯坐。”李佑恭那真是笑的滿臉的褶子,陛下總是有些有趣的惡趣味,也不知道從哪裡聽到的傳聞,說張居正府中有個這樣的轎子,總是找不到,乾脆賞賜了一頂,結果張居正還不肯上當。

李佑恭帶的宦官,把轎子當場給拆了,拚成了一個車駕,這轎子,根本就不能坐。

一個帶有“宀”減震裝置的車駕,沒半刻的功夫就拚好了,按照張居正宜城伯超品的規製,一共五匹馬拉車,這是符合大明禮製的車。

張居正真的是服了皇帝,處處給他挖坑,這剛回京就挖了個好大的坑,給他跳。

車駕來到了午門,張居正在五座金水橋前下了車駕,午門內,隻有太後、陛下和皇後的車駕可以進入,閒雜人等乘坐車駕進去,那是拿項上人頭試探皇帝的脾氣。

張居正一步步的走入了午門,走過長長的門洞,眼前豁然開朗,緹騎們身著大紅色的鐵渾甲,站在道路兩旁,開辟出一條路來,過皇極門,直入皇極殿,那是大明朝大朝會的地方。

鼓聲、號聲、炮聲開始響起,莊嚴而肅穆。

張居正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當初他力排眾議,讓在喜峰口大敗董狐狸的戚繼光進京領賞,陛下就是開的皇極殿接見了戚繼光,那一次皇帝沒打任何招呼,獨斷專行,給了戚繼光爵位,而那一次的禮儀,是張居正本人和禮部尚書陸樹聲一起籌辦的。

現在,他成了當初那個人。

與之前不同的是,大明皇宮的中軸線進行災後重建,現在變得更加金碧輝煌起來,張居正拉起了下擺,走過了內金水橋,走過了皇極門,走過了兩側等候的文武朝臣,一步步的走到了皇極殿前,入門後,行五拜三叩首的大禮。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張居正恭敬見禮。

“宣旨。”朱翊鈞示意馮保宣旨。

馮保往前三步,小黃門拉開了聖旨,馮保一甩拂塵,吊著嗓子喊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聖旨的內容一共分為三部分,首先是數了張居正的功績,而後開始訴說張居正不在朝的時候,國事多艱,在群臣們的請求下,皇帝從善如流,召回了宜城伯,先生孝心天下皆知,奪情是為了天下留卿。

最後宣布了張居正官複原職,回到內閣,兼領吏部。

朱翊鈞已經大婚了,現在是一家之主,一國之君,再不能跟戚繼光、張居正說,戚帥、先生,朝臣欺負朕了,已經過了那個幼衝的年紀。

“先生免禮。”朱翊鈞伸出了手,平靜的說道。

“陛下,臣請褫奪臣宜城伯爵,臣不敢貪天之功。”張居正十分堅持的說道:“嘉靖十三年,世宗皇帝命定,非汗馬軍功,不得封爵。”

這的確是祖宗成法。

“太傅此言差矣。”萬士和出列俯首說道:“陛下,臣以為不妥,這封出去的爵位,哪有收回來的道理,若是依了太傅所請,那豈不是也要奪了武清伯的爵位,臣恐失親親之誼。”

萬士和的意思是,這是不被遵守的祖宗成法,李太後的老爹李偉,可是武清伯,李偉有什麼功勞嗎?作為皇親國戚,不添亂朱翊鈞和李太後都燒高香了,如果張居正是貪天之功得到了爵位,那李偉的爵位是不是要一體褫奪?

那李太後那邊,皇帝怎麼跟李太後交待?這就沒了親親之誼,而皇帝食言而肥,封出去的爵位無錯褫奪,是便是無信。

你張居正一回朝就把陛下陷入了不孝無信的地步,是何居心!

萬士和,擅長一句話殺死比賽。

不符合祖宗成法的時候,就說因時而動,因勢而行,要具體事情具體分析。

張居正看著萬士和,再次確認了這家夥,有點東西。

萬士和這種人,通常被稱之為官油子,實在是太油滑了!

“萬太宰所言有理。”朱祤鈞看著張居正十分確信的說道:“並無世券,不可承襲,先生就勉為其難吧。”

張居正隻能俯首說道:“臣謝陛下隆恩。”

到了這個份上,張居正再堅持,就是不忠了,這不是陷陛下於難堪的地步?

王崇古看著萬士和極為突出的表現,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萬士和乾得好!能讓張居正吃癟的人可不多。

王崇古最怕張居正,因為哪怕是皇帝不拉偏架,他王崇古也鬥不過這個當國元輔。

呂調陽則是滿臉的輕鬆,張居正回來了,他就輕鬆多了,省的被人罵三巴掌拍不出個響屁來。

朝士們臉色各異,但都是慶幸。

朱翊鈞坐直了身子,看向了群臣說道:“朕有一件事,是失信於天下的,朕一直很清楚,即便是朝臣們未曾責難陳善,但朕是知道的,那就是稽稅院的文武內三方互相節製,今天先生回來了,這件事,就交給先生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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