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閔上將在兩名貼身護衛的跟隨下踏入和室時,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幅畫麵。閔上將依舊穿著筆挺的軍便服,肩章上的將星在室內柔和的光線下依舊刺眼,但他眉宇間的疲憊和眼底深處的凝重,卻難以完全掩飾。
“閔將軍,舟車勞頓,請坐。”關翡沒有起身,隻是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語氣平和,既無諂媚,也無倨傲,是一種完全對等的姿態。他親手將一杯剛沏好的、澄黃透亮的茶湯推到閔上將麵前的桌案上。
閔上將目光銳利地掃過關翡,又看了看那杯茶,緩緩在關翡對麵的蒲團上坐下,兩名護衛無聲地退至門外廊下。
“關總的茶,可是難得。”閔上將沒有碰那杯茶,聲音帶著慣有的威嚴,但細聽之下,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茶是好茶,可惜泡茶的人心境不同,味道也會天差地彆。”關翡笑了笑,自己也端起一杯,輕輕嗅了嗅茶香,“就像這驃國的局勢,地方是好地方,可惜執掌的人心思各異,再好的棋局,也下得亂七八糟。”
他開門見山,直接將話題引向了核心。
閔上將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終於端起了那杯茶,卻沒有喝,隻是握在手中,感受著瓷杯傳來的溫熱:“關總,明人不說暗話。你陳兵內比都之外,又搞出瓦城那麼大的動靜,現在說這些,不覺得太虛偽了嗎?”
關翡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坦誠地看向閔上將:“閔將軍,如果我第五特區真有問鼎之心,現在坐在內比都總統府裡的人,恐怕已經換了吧?鄭粟的部隊,之所以停在五十公裡外,不是因為沒有能力前進,而是因為我下了命令止步於此。”
他語氣轉冷:“我之所以動手,原因您很清楚。楊龍是我兄弟,他在內比都為驃國穩定奔波,卻險些被自己人背後捅刀,至今生死未卜。這筆賬,我必須算。但這筆賬,我隻跟算計數的人算,跟驃國這個國家,跟千千萬萬的驃國百姓無關。”
“無關?”閔上將冷笑一聲,“第五特區擁兵自重,經濟獨立,法令自決,早已是國中之國。關總,你告訴我,哪一個國家的中央政府,能夠長期容忍這樣一個不受控製、甚至隨時可能反噬的龐然大物存在於臥榻之側?”
他終於將壓抑已久的擔憂和盤托出,這是上位者最根本的忌憚。
關翡聞言,非但沒有動怒,反而輕輕笑了起來,笑容裡帶著一絲無奈和嘲諷:“閔將軍,您以為第五特區想要的是什麼?是裂土封王?還是取代您,坐上那個燙屁股的位子?”
他搖了搖頭,語氣變得極其認真:“不,您錯了。第五特區從建立之初,想要的,不過是亂世之中,求一份安穩,謀一條生路,帶著願意跟著我們的人,過上好一點的日子。我們發展經濟,建設基礎設施,引進投資,是為了賺錢,也是為了穩定。我們擁有武裝,是為了自保,在您和民盟、和各地軍閥、和外部勢力博弈的夾縫中,活下去。”
“說得輕巧!”閔上將打斷他,“威望、財力、武力,這三樣東西你們都有了,而且越來越強!民間隻知有楊龍,不知有內比都!這難道不是野心?”
“威望,是因為我們做了實事,讓當地人看到了希望。財力,是我們一分一厘賺來的,沒有偷沒有搶。武力,是逼不得已的自衛手段。”關翡的聲音也提高了幾分,但很快又壓製下去,恢複平靜,“閔將軍,我關翡今天可以把話放在這裡:第五特區,無意參與驃國高層的政治鬥爭,更無意取代軍政府。我們對您那個位置,沒有半點興趣。”
他盯著閔上將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們想要的,很簡單。一個穩定的、能夠讓我們安心做生意、發展經濟的周邊環境;一個公平的、不受歧視和打壓的商業政策;一個明確的、受法律保護的自治地位。僅此而已。”
“至於您擔心的‘國中之國’……”關翡頓了頓,身體向後靠了靠,語氣帶著一絲深意,“與其花費巨大代價,時刻提防著一個擁有強大武力和民心的‘國中之國’,為何不換一種思路,將其轉化為一個強大的、忠誠的或者說至少是利益高度綁定的、能夠幫助您穩定邊境、發展經濟、甚至製衡其他勢力的‘特彆行政區’呢?”
“特彆行政區……”閔上將重複著這個詞,眼神閃爍,顯然在快速權衡。
“沒錯。”關翡趁熱打鐵,“我們可以是驃國最鋒利的刀,為您清除不聽話的民地武;我們可以是驃國最賺錢的引擎,通過聯合基金會,將經濟利益輻射全國,增加中央稅收;我們甚至可以成為您與北方大國溝通的橋梁,獲取更多國際支持。前提是,內比都必須停止無休止的猜忌、打壓和背後捅刀子的行為。我們需要的是合作與共贏,而不是內耗與毀滅。”
關翡這番話,清晰地劃出了第五特區的底線和期望,也點明了一條對閔上將而言更具誘惑力的道路,不是兩敗俱傷,而是將特區這股強大的力量,納入驃國體係,並為其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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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上將沉默了,他低頭看著手中那杯已經微涼的茶,久久不語。和室內隻剩下溫泉流水潺潺的聲音和窗外偶爾的鳥鳴。
關翡也不催促,重新拿起水壺,緩緩注入熱水,再次衝泡那一壺冰島,茶香愈發濃鬱。
良久,閔上將終於抬起頭,眼中銳利依舊,但多了幾分複雜的疲憊和一絲妥協的意味。他緩緩將杯中涼掉的茶倒在茶盤裡,然後將空杯推向關翡。
“茶涼了,換一杯吧。”
關翡微微一笑,心領神會,重新斟滿一杯熱茶,恭敬地推到閔上將麵前。
這個細微的動作,標誌著雙方關係的微妙轉變。
閔上將端起那杯熱茶,這次,他輕輕吹了吹熱氣,然後抿了一口。
“茶,是好茶。”他放下茶杯,看向關翡,語氣恢複了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關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楊龍的事情,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但第五特區……必須是在驃國的框架之內。具體的章程……讓下麵的人去談吧。”
他沒有明確承諾什麼,但“下麵的人去談”這句話,本身就意味著大門已經打開,正式的、對等的談判即將開始。
“當然。”關翡舉杯示意,“我們始終是驃國的一部分。”
兩人以茶代酒,輕輕碰杯。清脆的瓷器碰撞聲在和室內回蕩,預示著驃國一個新的權力格局,即將在這溫泉氤氳的霧氣中,悄然誕生。
會談結束後,閔上將率先離開。關翡獨自一人坐在和室內,看著窗外霧氣繚繞的溫泉池,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李剛的身影如同幽靈般出現在門口:“老板,談得如何?”
關翡摩挲著溫熱的茶杯,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弧度:
“他暫時……認了這筆賬。但也隻是暫時。接下來,要看你和談判團隊,能為我們爭取到多少實實在在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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