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宰那一聲清脆的“小媽”，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瑪漂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最初的震驚和惶恐過後，看著孩子那雙純淨無邪、充滿依賴和親近的大眼睛，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酸澀與甜蜜的暖流，悄然淹沒了她的心房。她從未奢望過能得到這樣的認可，尤其是來自關翡血脈的認可。這聲呼喚，仿佛一道光，照亮了她多年來隱藏在陰影下的情感角落，帶來一種近乎眩暈的幸福感。她蒼白的臉上漸漸恢複了血色，甚至泛起一絲羞澀的紅暈，眼神中的慌亂被一種柔和的、幾乎要溢出來的慈愛所取代。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握住了關宰遞過來的蘋果，聲音帶著一絲哽咽的顫抖，極輕地應了一聲：“哎……謝謝宰宰。”
關翡將瑪漂這細微的情緒變化儘收眼底，心中百感交集。他安撫地拍了拍瑪漂的手背，低聲道：“彆多想，孩子叫著玩……你好好休息。”他又摸了摸關宰的頭，語氣複雜，“宰宰，在這裡陪……陪漂漂阿姨一會兒，爸爸出去打個電話。”
他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靜養室，輕輕帶上門，隔絕了室內那讓他心緒難寧的溫馨畫麵。走到走廊儘頭，他深吸了幾口帶著草木清香的夜晚空氣，試圖平複翻騰的心緒，這才拿出加密手機，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電話接通了，聽筒裡傳來程雪梅平靜無波的聲音：“喂？”聽不出喜怒，仿佛隻是接一個尋常的電話。
關翡喉嚨發緊，之前想好的所有開場白都堵在了喉嚨裡。愧疚、尷尬、還有一絲被“寬恕”後的無地自容，讓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是他先違背了婚姻的承諾，是他將瑪漂帶入了他們的生活，如今卻要正妻來為這一切“善後”，這讓他覺得自己無比混賬。
“雪梅……”他聲音乾澀，帶著明顯的遲疑和掙紮，“我……宰宰他剛才……叫了瑪漂……‘小媽’……”他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感覺臉上有些發燙。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這短暫的寂靜讓關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後，程雪梅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平穩，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一種經過克製後的淡然：“嗯，是我讓他叫的。”
她頓了頓，仿佛在組織語言，語氣聽不出什麼波瀾：“她好歹替你擋了一刀，算是救了你一命。既然人活下來了，有些過去的恩怨，也就該隨之而去了。一直僵著，對誰都不好，尤其是對孩子的影響。”
關翡心中一震，他沒想到程雪梅會如此直接地承認，並且理由如此……理智，甚至帶著一種大局觀。他喃喃道：“對不起，雪梅，我……”
“不用再說對不起了。”程雪梅打斷了他，聲音裡終於透出一絲難以掩飾的澀意，但很快又被她強行壓下，“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說這些沒有意義。我讓宰宰叫她小媽，一方麵是看在這次她舍命救你的份上，另一方麵……她手上畢竟掌握著你在驃國很大一部分資源和渠道，關係鬨得太僵，對你，對特區，甚至對未來……宰宰將來如果真的要接手你這一攤子，也不是好事。”
她的話語條理清晰，幾乎是在為關翡分析利害關係，但關翡卻能清晰地感受到，在這份“大度”和“理智”之下，隱藏著她身為正妻、身為一個驕傲女人深深的委屈和無奈。她不是在原諒，而是在權衡之後，選擇了對家庭、對兒子未來最有利的處置方式。這是一種建立在現實基礎上的、帶著痛楚的妥協。
“把她送去邊城吧，‘翡野’營地那邊環境好，也安靜，適合養傷。”程雪梅繼續說道，語氣恢複了之前的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囡囡不是也在那邊做研究嗎？正好可以繼續照顧她。至於見麵……就不必了。”
這最後一句“不必了”，她說得很輕，卻像一根細小的針，輕輕紮在關翡心上。他知道，這是程雪梅為自己保留的最後一絲尊嚴和底線。她可以接受瑪漂的存在，可以為了大局讓兒子承認對方，甚至可以安排對方去安全的地方，但她無法做到與對方坦然相見，那會讓她覺得自己最後的驕傲也蕩然無存。這並非是與關翡感情割裂，恰恰相反，正是因為還在意這個家，還在意關翡，她才選擇了這種保持距離的“共存”方式，給自己，也給彼此留下一個緩衝的空間和最後的體麵。
關翡握著電話，久久無言。他能想象到程雪梅在做出這個決定時，內心經曆了怎樣的掙紮和痛苦。她出身大院，自帶傲骨，能做出這樣的讓步，已經是她所能做到的極限。
“雪梅……謝謝你。”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這沉甸甸的三個字。這其中包含了太多的愧疚、感激和複雜的情緒。
“照顧好宰宰，也……照顧好你自己。這邊的事情一有眉目，我就回去。”關翡補充道，聲音低沉。
“嗯，知道了。”程雪梅應了一聲，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先這樣吧，我這邊還有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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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掛斷了，聽筒裡傳來忙音。關翡站在原地，望著邊城深邃的夜空，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心情無比複雜，既有對程雪梅深明大義的感激和愧疚，也有對瑪漂劫後餘生的憐惜，更有對即將到來風暴的凝重。
他回到靜養室門口，透過門縫，看到瑪漂正溫柔地撫摸著關宰的頭發，臉上帶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混合著母性光輝和一絲沉醉的柔和笑容，而小關宰則依偎在她身邊，小手依舊抓著她的衣角，畫麵靜謐而溫馨。
關宰那一聲石破天驚的“小媽”，如同在瑪漂沉寂多年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激起的不僅是波瀾，更是海嘯般的情感巨浪。最初的震驚與惶恐過後，看著孩子那純淨無邪、充滿依賴的眼神，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暈眩的幸福感和歸屬感將她緊緊包裹。這聲稱呼，是她從未奢望過的認可，是她在黑暗中踽踽獨行多年後，突然照進來的一束最溫暖的光。
她小心翼翼地回應著，如同嗬護易碎的珍寶。而關宰，這個年紀的孩子最是敏銳，他或許不懂“小媽”背後複雜的倫理與情感糾葛，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瑪漂對他毫無保留的、近乎溺愛的溫柔。孩子的本能讓他迅速親近這個對他百依百順的“漂漂阿姨”，不，現在是“小媽”了。
在瑪漂的身體狀況逐漸好轉，能夠被囡囡允許下床進行簡單活動後，這種親近便以驚人的速度升溫，並迅速體現在物質層麵。
關翡很快注意到，兒子關宰身上開始頻繁出現一些“不合時宜”的小玩意兒。起初可能隻是個做工精巧的木質小鳥，或是色彩斑斕的雨林昆蟲標本，但很快，東西的“分量”就開始直線上升。
一天傍晚，關翡回到莊園，看見關宰正蹲在花園的草坪上，手裡拿著一把通體剔透、瑩白無瑕的“小寶劍”，對著夕陽比劃，劍身在餘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澤。關翡一眼就認出，那是頂級的白冰種翡翠，水頭極足，毫無瑕疵，且雕刻工藝精湛，顯然是大師手筆。這樣一件東西，放在市麵上至少是六位數起步，此刻卻成了五歲孩童手中的玩具。
他皺了皺眉，走上前去：“宰宰，這東西哪來的？”
關宰抬起頭，獻寶似的舉起小寶劍，奶聲奶氣地說：“小媽給的！她說這個像動畫片裡的寶劍，給我玩！”
關翡順著兒子的目光看去，隻見瑪漂正倚在廊下的躺椅上，麵色雖然還有些蒼白，但眼神溫柔地注視著這邊，見關翡看過來，她微微抿嘴一笑，帶著一絲討好和不易察覺的緊張。
關翡心下明了，暗自歎了口氣。他知道瑪漂的身家，作為實際掌控著特區相當一部分翡翠原石渠道的人，她手裡經過的頂級料子數不勝數，拿出些邊角料或者小件精品給關宰玩，對她而言確實不算什麼。他隻是沒想到，她會如此毫不吝嗇，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用這些價值連城的東西來“討好”一個孩子。
這僅僅是個開始。
隨後的幾天，關宰身上的“裝備”不斷更新換代。今天脖子上多了一個帝王綠玻璃種的無事牌，那濃鬱的綠色幾乎要滴出水來，被一根細細的金鏈子掛著，襯得小家夥的皮膚更加白皙；明天手裡可能就多了一個滿色紫羅蘭雕刻的小葫蘆，或者一塊紅翡俏色巧雕的小鯉魚。每一件都堪稱藝術品，價值不菲，卻被關宰毫不心疼地拿在手裡摩挲、把玩，甚至不小心掉在地上，瑪漂也隻會溫柔地說一句“沒事，宰宰喜歡就好”，然後吩咐傭人撿起來擦乾淨。
關翡私下裡找瑪漂談過一次，委婉地表示孩子還小，用不著這麼貴重的東西，怕折福，也怕養成不好的習慣。
瑪漂當時低著頭，手指絞著衣角，聲音細細的：“我知道……可是，大叔，我看到那些小東西，就覺得適合宰宰，就想給他。他叫我一聲‘小媽’，我……我心裡高興，不知道該怎麼對他好……”她抬起頭，眼中水光盈盈，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懇求，“你就讓我……讓我用我的方式，疼疼他，好不好？我不會慣壞他的。”
看著她這副模樣，想到她為自己擋刀、險些喪命的經曆，關翡那些勸誡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了。他隻能無奈地揉了揉眉心，默認了這種“奢侈”的寵愛。
物質上的滿足隻是冰山一角。瑪漂對關宰幾乎是有求必應。關宰說想看動畫片，她就讓人在靜養室裡安裝了最好的投影設備；關宰說想吃某種驃國特色小點心，哪怕外麵天色已晚，她也會立刻吩咐廚房想辦法做來；關宰在花園裡瘋跑摔了一跤，膝蓋擦破點皮，她心疼得眼圈都紅了，親自給他上藥吹氣，那緊張程度比關翡這個親爹還甚。
在這種毫無底線的寵溺下，小家夥敏銳地察覺到了“風向”的變化。他很快發現，在這個莊園裡，“小媽”是比爸爸更好說話、更能滿足他一切願望的存在。於是，原本在關翡和囡囡麵前還算收斂的小脾氣，漸漸開始冒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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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晚飯時，關宰因為挑食不肯吃青菜，關翡板起臉訓斥了兩句。若是以前，小家夥多半會癟癟嘴，不情不願地吃下去。但這次，他筷子一放，哧溜一下從椅子上滑下來，邁著小短腿就跑到旁邊瑪漂的椅子旁，一頭紮進她懷裡，抱著她的腰，把小臉埋起來，隻露出兩隻大眼睛，偷偷瞟著關翡，嘴裡還委委屈屈地告狀：“小媽，爸爸凶我……”
瑪漂立刻心疼地摟住他，輕輕拍著他的背，柔聲安撫：“不怕不怕，小媽在。宰宰不想吃就不吃，等會兒小媽讓廚房給你做布丁好不好？”說完，她抬頭看向關翡，眼神裡帶著一絲不讚同的祈求。
關翡看著兒子那“奸計得逞”的小模樣，又看看瑪漂那全然維護的姿態，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也下不去，最終隻能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這頓飯吃得索然無味。
類似的情況越來越多。關宰頑皮，弄壞了囡囡放在桌上的一份珍貴藥材筆記，囡囡氣得想揪他耳朵教訓一下。小家夥反應極快，尖叫一聲“小媽救命！”，如同受了驚的兔子般竄到瑪漂身後，緊緊抓著她的衣擺。瑪漂自然是立刻將他護住，連聲對囡囡說：“囡囡，他還小，不懂事，你彆生氣，壞了什麼我賠給你……”
不過短短幾天功夫，在瑪漂毫無原則的溺愛和庇護下，關宰幾乎快要在莊園裡“稱王稱霸”了。他現在誰都不太怕，唯一還能讓他稍微收斂幾分的，隻剩下囡囡。因為囡囡姐姐雖然也疼他，但原則性極強，該嚴厲的時候絕不手軟，而且醫術高明，他要是真生病了或者哪裡不舒服，還得指望囡囡姐姐。至於爸爸關翡？不好意思，隻要有“小媽”這個終極護身符在，爸爸的威嚴已經大打折扣。
甚至到了晚上睡覺，關宰也開始黏著瑪漂。以前都是囡囡或者保姆哄睡，現在他一定要“小媽”陪著，聽“小媽”用那種溫柔得能滴出水的聲音講故事，還要抓著“小媽”的手指才能安心入睡。瑪漂對此自然是甘之如飴，恨不得將所有的溫柔和陪伴都傾注在這個孩子身上。
關翡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情複雜難言。他既欣慰於瑪漂和兒子關係融洽，這無疑讓瑪漂找到了新的情感寄托和精神支柱，有助於她的康複；但另一方麵，他又不禁擔憂，長此以往，關宰會不會被寵得無法無天？然而，眼下大戰在即，他實在沒有太多精力來處理家庭內部的“教育問題”，隻能暫時將這份憂慮壓下，看著兒子在瑪漂無微不至的寵溺中，一天天變得更加“有恃無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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