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
時光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距離上次見麵,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年。那時的瑪漂,還帶著幾分少女的青澀和怯懦,而程雪梅,則是高高在上、掌握著她命運的“主母”。如今,瑪漂經曆了生死邊緣的掙紮,臉色蒼白,身形消瘦,左臂纏著厚厚的繃帶固定在胸前,柔弱中透著一股曆經磨難後的堅韌。而程雪梅,歲月似乎並未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隻是那雙曾經銳利明亮的眼眸,此刻深沉如海,蘊含著複雜難言的情緒,有審視,有慍怒,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動容,還有……那橫亙在她們之間、無法忽視的,關於關翡的隔閡。
空氣仿佛停止了流動。囡囡站在不遠處,屏住了呼吸。連原本不安的關宰,也感受到了這不同尋常的氣氛,嚇得大氣不敢出。
程雪梅的目光,先是落在瑪漂那張蒼白卻依舊美麗的臉上,然後,緩緩下移,定格在她那打著厚重夾板、被小心固定住的左臂上。那刺眼的白色繃帶,無聲地訴說著當時情況的危急和瑪漂付出的代價。
程雪梅眼中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瞬,但旋即又被更深的複雜情緒所覆蓋。她深吸一口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瑪漂,”她叫了她的名字,不再是帶著距離的“你”,也不是任何稱呼,“謝謝你,又一次救了宰宰。”
她的語氣很平靜,聽不出太多感激,更像是一種對事實的陳述和確認。但這句“謝謝”,從程雪梅口中說出,其本身的分量就已重逾千鈞。
瑪漂顯然沒料到程雪梅開口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她怔了一下,隨即下意識地想要低頭,卻又強迫自己抬起頭,迎向程雪梅的目光,聲音微弱卻清晰:“雪梅姐……這是我應該做的。”
程雪梅沒有再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她的目光轉而銳利地掃向一旁噤若寒蟬的兒子,聲音陡然變得冰冷嚴厲:
“至於你,關宰,給我過來!”
關宰渾身一顫,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到程雪梅麵前,小臉上滿是恐懼。
程雪梅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裡沒有半分往日的溫柔,隻有徹底的失望和不容置疑的威嚴:“跪下!”
關宰“撲通”一聲跪倒在青石板上,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你以為你那些小聰明能騙過我?”程雪梅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關宰的心上,“點燃鞭炮驚嚇大象,害得你小媽為了救你廢了一條手臂!你不知反省,還敢斷章取義,打電話向我誣告你爸爸和囡囡姐姐?關宰,我平時是怎麼教你的?擔當何在?誠實何在?!”
她的每一句質問,都讓關宰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他從未見過母親如此震怒的樣子。
“看來,是我和你爸爸以前對你太寬容了,才讓你變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任性妄為!”程雪梅語氣森然,“從今天起,你的所有特權全部取消。我會請最好的家教來邊城,在你小媽手臂痊愈之前,你一步也不準離開這個院子!除了基礎文化課,每天給我抄寫《弟子規》和《朱子家訓》,什麼時候真正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什麼時候才算完!”
她看向囡囡:“囡囡,我的話你聽到了?以後對他的管教,按我的規矩來,不必手軟。若是他再敢頑劣,你可以動用任何必要的手段。”
囡囡鄭重地點了點頭:“我明白,雪梅姐。”
程雪梅這才將目光重新落回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關宰身上,冷冷道:“現在,給你小媽磕頭認錯!沒有她的原諒,你就在這裡一直跪著!”
關宰此刻哪裡還敢有半點反抗,涕淚橫流地轉向瑪漂的方向,一邊磕頭一邊哽咽道:“小媽……對不起……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嗚嗚……”
瑪漂看著跪在地上小小一團的關宰,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她知道,此刻程雪梅的管教是正確的。她輕輕歎了口氣,柔聲道:“宰宰,知錯能改就好……快起來吧。”
程雪梅卻厲聲道:“不準起來!讓他跪滿一個時辰!好好想想自己錯在哪裡!”
說完,她不再看兒子,而是將目光再次投向瑪漂。兩個女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經曆了剛才的風波,那無形的隔閡似乎並未消散,卻又因為關宰的教育問題,而產生了一種微妙而艱難的連接。
程雪梅沉默片刻,對瑪漂說道:“你好好養傷,需要什麼,直接跟囡囡說。”語氣依舊平淡,卻少了幾分最初的冰冷。
然後,她轉身,對囡囡點了點頭,便徑直走向囡囡為她準備的臨時房間,背影挺拔而決絕。
小院內,隻剩下跪地哭泣的關宰,倚門而立的瑪漂,和若有所思的囡囡。陽光透過格樹的枝葉縫隙灑下,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的微塵,也照亮了這複雜難言的家庭糾葛。程雪梅的親自到來,如同一位冷靜而鐵腕的女王,以不容置疑的姿態,徹底改寫了邊城小院的權力格局和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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