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弗裡蒙特,特斯拉總部的頂層辦公室。
黎明前最深邃的黑暗正逐漸褪去,天際線泛起一抹病態的魚肚白,與城市零星未熄的燈火交融,映照在馬斯克布滿血絲的眼眸裡。那份關於“奧丁視野”和田文的初步情報,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意識深處,滋滋作響,揮之不去。
超過三十億美元的現金利潤。
這個數字反複在他腦海中碰撞、回響,每一次震蕩都帶來更清晰的認知和更尖銳的刺痛。那不是紙麵上的估值遊戲,不是依賴未來預期的虛幻市值,而是實實在在的、已經沉澱在對方賬戶裡的、可以隨時調動使用的恐怖流動性。這意味著,過去數月他們華爾街聯盟對風馳、翡世持之以恒的消耗戰,非但沒有達到預期的“放血”效果,反而可能是在幫對手打磨刀刃,並最終讓對方用這把刀,從自己身上剜下了一大塊肥肉。
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漫過脊椎,帶來一陣生理性的惡寒。他,埃隆·馬斯克,矽穀的顛覆者,火星的代言人,竟被一個他一度視為區域性玩家的對手,用他最熟悉的資本遊戲,在自己最核心的戰場上,完成了一次精準而殘酷的“外科手術式”收割。田文那張在模糊訪客記錄中沉靜的臉,此刻仿佛帶著無聲的嘲諷,刺痛著他所有的驕傲。
但比屈辱更甚的,是巨大的、戰略層麵的頭疼。
就在幾小時前的視頻會議上,他還在雄心勃勃或者說,是絕境下的瘋狂)地規劃著如何“加大力度”攻擊風馳和翡世,以此作為逼迫關翡回到談判桌的籌碼。現在看來,這個構想的基礎已然崩塌。一個手握超過三十億美元新增現金的對手,還會懼怕常規的資本市場施壓嗎?他馬斯克就算能再擠出一些資金,聯合華爾街那幫已經心驚膽戰、各懷鬼胎的“盟友”,又能組織起多大規模、持續多久的攻勢?更何況,對方陣營裡有一個剛剛證明了自己能調動全球資本、精準獵殺特斯拉的田文。再次開戰,會不會是另一場精心布置的、請君入甕的陷阱?
繼續硬碰硬,顯然已非明智之舉。特斯拉自身失血嚴重,急需止血和輸血,而不是投入另一場勝負難料、代價可能更高的消耗戰。印度工廠必須剝離,新的落腳點需要談判,而談判需要籌碼,更需要……合適的時機和姿態。
他原本計劃的“大棒加胡蘿卜”策略,因為對方陡然膨脹的現金實力,使得“大棒”的威懾力大打折扣。那麼,“胡蘿卜”呢?將印度工廠遷往特區,這個構想本身的價值並未消失,甚至可能因為對方現金充裕、更注重長遠戰略布局而變得更有吸引力。但如何遞出這根“胡蘿卜”,才能不被對方視為戰敗者的乞求,而是一種基於新平衡的、有尊嚴的協商?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算計,最終都指向了那個隱藏在“奧丁視野”背後的名字——田文。
關翡是台前的決策者,是意誌的象征,但田文,很可能是這一切金融操作的真正執行大腦,是連接關翡意誌與全球資本暗流的樞紐。要理解對手的全盤謀劃,要評估未來任何交易或對抗的可能性,甚至要傳遞某種“休戰”或“轉圜”的微妙信號,田文都是那個無法繞過、甚至可能是更有效的關鍵節點。
見見他。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如同藤蔓般迅速纏繞了馬斯克的全部思緒。不是通過冗長的中間人,不是發送措辭謹慎的郵件,而是最直接、最赤裸的接觸。他要麵對麵,看著那個從自己身上攫取了數十億美元利潤的人的眼睛,去衡量對方的深淺,去捕捉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或可能,同時,也要讓對方明白,他埃隆·馬斯克,即便遭遇重挫,也絕非可以輕視的對手。
風險?當然有。這可能會暴露他的急切,甚至被對方解讀為軟弱。但相比在迷霧中盲目製定可能再次錯誤的策略,直麵核心,獲取第一手的信息和直覺,這種風險值得一冒。而且,以一種強勢的、指名道姓的方式主動聯係,本身也是一種姿態——我清楚你的底細,我無所畏懼。
天色又亮了一些,城市的輪廓在晨曦中逐漸清晰。馬斯克終於從長時間的僵坐中動了動,頸椎發出輕微的哢噠聲。他拿起那部經過無數次加密加固的衛星電話,手指在冰冷的金屬外殼上摩挲了片刻,然後調出了一個並非儲存於常用聯係人列表、而是刻在他記憶深處的號碼——那是“奧丁視野”對外公開的、經過層層轉接的商務聯絡電話。
他沒有絲毫猶豫,按下了撥打鍵。
電話響了四聲,被接起。一個語調平穩、聽不出年齡和情緒的男聲傳來,標準的美式英語,帶著專業客服般的疏離:“奧丁視野,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
“我找田文。”馬斯克開門見山,聲音因為長時間未眠和情緒壓抑而顯得格外沙啞低沉,但每個字都清晰有力,不容置疑,“告訴他,埃隆·馬斯克找他。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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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停頓,短到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但馬斯克敏銳地捕捉到了那一絲空氣凝滯的細微變化。
“請稍等,馬斯克先生。”對方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既沒有驚訝,也沒有詢問緣由,仿佛接到這樣一個電話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電話被置於等待狀態,傳來極其輕柔、幾乎聽不出旋律的古典鋼琴背景音。
馬斯克握著電話,走到落地窗前。樓下,已經有早班的員工和媒體車輛開始聚集,昨夜那場驚心動魄的股災餘波未平。他望著遠處漸漸被染成金色的雲層,耐心地等待著。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在度量他與那個神秘對手之間無形的距離。
大約兩分鐘後,背景音消失,電話被重新接起。傳來的不再是那個客服男聲,而是一個同樣平穩,卻更加醇厚、帶著一種奇特韻律感的聲音,用的是略帶口音但異常流利的英語:
“馬斯克先生,幸會。我是田文。”
聲音透過電波傳來,沒有影像,卻仿佛能讓人看到一張波瀾不驚、深邃內斂的東方麵孔。沒有寒暄,沒有疑問,直接確認身份,等待著對方的下文。
馬斯克眼神一凝,田文的直接反而讓他更加警惕。他調整了一下呼吸,同樣省去所有不必要的詞句:
“田先生,我們有必要見一麵。就現在。”
“現在?”田文的聲音裡聽不出驚訝,隻有一絲恰到好處的、屬於主人的考量,“馬斯克先生,紐約的清晨,似乎不是最適合會客的時間。而且,以我們雙方目前的……處境,會麵地點需要慎重。”
“地點你定。”馬斯克展現出一種罕見的、近乎粗暴的妥協,“‘奧丁視野’的辦公室,或者任何你認為安全的地方。時間,越快越好。有些事情,隔著太平洋和電話線,說不清楚。”
他刻意在“說不清楚”上加重了語氣,暗示著會麵的內容可能超越單純的商業溝通,涉及更複雜的層麵。
電話那頭,田文似乎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極淡,幾乎融化在電波的雜音裡。“馬斯克先生果然如傳聞中一樣,雷厲風行。既然您如此堅持……三小時後,曼哈頓下城,沃特街117號,‘奧丁視野’。我會在辦公室恭候。”
他沒有詢問馬斯克如何在三小時內從西海岸趕到紐約,仿佛這對馬斯克而言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也沒有提及任何安保或保密協議,那種從容,透露出對自身環境的絕對掌控力。
“三小時後見。”馬斯克乾脆利落地結束了通話,沒有一句多餘的廢話。
放下電話,他立刻按下內部通訊器:“準備飛機,去紐約,現在。用最快的飛機,申請最優先的航線。隻帶最核心的安保和助理。”
命令迅速被傳達執行。馬斯克走進辦公室附帶的簡易休息室,用冷水狠狠衝了把臉,冰冷的水刺激著皮膚,試圖驅散熬夜的疲憊和紛亂的思緒。他看著鏡中自己憔悴但眼神銳利的麵孔,低聲自語:
“田文……讓我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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