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斯克感到一陣眩暈，他下意識地扶住了旁邊的儀器台。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看向關翡，聲音沙啞：
“王誠……那個工程師，現在在哪裡？”
關翡平靜地回答：“他還在材料組，是‘基石α’項目核心成員之一。“”
但馬斯克知道，這絕非偶然。是特區或者說風馳前沿，提供了讓這種“偶然”能夠被捕捉、被重視、並投入海量資源將其變為“必然”的土壤和環境。那個王誠，如果是在特斯拉，或許他的發現也會被注意到，但能否如此不計代價、不受短期盈利壓力地快速推進到這一步？在華爾街每季度都要看到增長和利潤的凝視下，馬斯克自己都沒有把握。
實驗室再次陷入沉默。但這次的沉默，與先前那種震驚後的死寂不同，充滿了急速的思考、權衡和某種正在坍塌又重建的認知。
關翡走到主控台前，親手將“基石α”的測試數據頁麵關閉。屏幕暗下去，實驗室的光線似乎也隨之柔和了一些。他轉過身，麵對馬斯克，那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對方所有偽裝的鎮定。
“eon，技術本身，沒有善惡，也不屬於任何人。它就在那裡，等待著被發現，被應用。”關翡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定鼎乾坤般的重量，“‘基石α’還很年輕，它需要更多的測試、更嚴苛的驗證、更完善的產業鏈配套。它代表一種可能性，但通往未來的路，不止一條。”
他向前走了兩步，距離馬斯克更近，兩人之間彌漫著無聲的張力。
“我帶你看這個，不是炫耀，也不是威脅。”關翡緩緩說道，每個字都清晰無比，“我是想告訴你，特區看待‘未來’的方式。我們認為，真正的‘基石’，不是某一項孤立的技術，而是一種能夠不斷孕育、識彆並催化這種技術的‘土壤’和‘生態’。我們願意投入時間、資源，去等待一個玩具電池，長出改變世界的枝芽；我們也能在兩個月內，讓一片廢墟變成等待鳳凰的梧桐。”
“特斯拉需要的，是一個能迅速落地、降低成本、重振股市的製造基地。特區能給你，而且能給你超出預期的硬件和效率。但除此之外呢？”關翡的目光銳利起來，“當下一輪技術變革的浪潮湧來時，你是希望站在岸上觀望，甚至可能被浪潮拋下，還是……與已經在水下築好堤壩的人，共同麵對，甚至引領浪潮？”
他拋出了最終的、也是最具誘惑力的議題：
“‘鳳棲’可以隻是特斯拉一個卓越的海外工廠。但它也可以是一個窗口，一個接口，一個讓你和你的團隊，能夠更近距離觀察、甚至參與到這種‘土壤’和‘生態’中來的平台。未來能源存儲的形態會如何演變？‘基石α’之後的下一個突破在哪裡？當你的競爭對手還在為現有的化學體係絞儘腦汁時，你是否願意，在一個更前沿、更包容、也更……有準備的環境中，提前布局下一個十年？”
馬斯克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關翡的話語，如同最高明的心理攻勢，精準地擊中了他作為一個技術先知和商業征服者的所有核心訴求：對極致效率的追求，對顛覆性技術的渴望，對引領未來的野心，以及內心深處對被超越、被淘汰的恐懼。
“基石α”的展示，徹底改變了談判的籌碼對比。它意味著，即便沒有特斯拉，特區憑借手中掌握的潛在技術王牌，也足以吸引其他巨頭，或者自己孵化出可怕的競爭對手。而特斯拉，如果錯過“鳳棲”，失去的不僅是一個優質工廠，更是可能與下一代能源存儲革命失之交臂的風險。
風險依然存在，關翡的掌控力依然令人忌憚。但此刻，這風險與那巨大的、通往未來的可能性相比，似乎變得可以承受，甚至成了冒險的一部分。
馬斯克閉上眼睛，幾秒鐘後，再度睜開。那雙總是充滿亢奮、不羈和征服欲的眼睛裡，多了一些沉重的東西，但也燃起了一種更加複雜、更加決絕的火焰。他挺直了脊背，那個熟悉的、充滿壓迫感的馬斯克似乎又回來了，但氣質已然不同。
“數據，我需要所有可共享的測試數據，包括循環壽命、安全測試、不同溫度下的性能表現。”馬斯克的聲音恢複了冷靜，帶著ceo做重大決策時的斬釘截鐵，“我需要我的頂級電池團隊，與邢教授的團隊進行非公開的技術對話。不是合作，是技術層麵的‘對表’。”
“可以。”關翡毫不猶豫。
“第二，‘鳳棲’項目的合作協議，必須包含技術觀察與交流的專門條款。特斯拉有權派遣一定數量的工程師和研究員，以‘技術支持’或‘聯合項目’的名義常駐，深度了解‘基石α’的工程化進展，並在雙方約定的框架內，進行有限度的技術思路交流。”
這是在試圖將“風險”轉化為“機遇”，試圖在關翡的“土壤”裡，埋下特斯拉的觀察哨和學習觸角。
關翡沉吟了片刻，與李鈞交換了一個眼神，緩緩點頭：“原則同意。具體形式、人員規模、交流邊界，可以納入協議附件詳細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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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馬斯克的目光變得無比銳利，“如果‘基石α’或其衍生技術未來實現量產，在同等條件下，特斯拉要擁有優先的采購權和聯合開發權。這一條，必須作為核心條款寫入。”
他要為自己，為特斯拉，鎖住通往下一代電池技術的門票。
關翡笑了，那笑容裡帶著一切儘在掌握的從容，也有一絲對等博弈者的尊重。“很公平的要求。可以寫進去。但相應的，特斯拉也需要在‘鳳棲’投入最先進的製造技術和管理經驗，並真正將其作為亞洲戰略的核心，而非備選。”
“那是自然。”馬斯克斷然道，“如果決定做，特斯拉從不半心半意。”
“那麼，”關翡伸出手，“我們可以讓各自的團隊，開始起草一份真正麵向未來的、戰略級的合作備忘錄了。不再僅僅是關於一個工廠，而是關於……在變革前夜，兩種不同但可能互補的‘動力’哲學，如何共同探索一條新路。”
馬斯克看著關翡伸出的手，那隻手穩定、有力，仿佛承載著雨林的生機、實驗室的冷光、和一個他剛剛窺見一角的、令人心悸又無比向往的未來圖景。
他伸出手，與關翡緊緊相握。
這一次，握手的力量，不再僅僅是禮節或對抗，更像是一種在激流中確認彼此位置、準備共同駛向未知海域的盟約。
“我需要一周時間，召開董事會，統一內部意見。”馬斯克說。
“一周後，孟東，‘鳳棲’園區臨時指揮部。”關翡給出了地點，“我們在那裡，敲定備忘錄的細節。順便，你可以看看，梧桐樹在這七天裡，又長高了多少。”
談判的基礎，在“能量本源”實驗室冰冷的燈光和一枚小小“紐扣”釋放的熾熱能量中，被徹底重置。馬斯克來時心中那架權衡利弊的天平，已然傾斜。風險的砝碼依舊沉重，但未來可能性的砝碼，因為“基石α”的出現，變成了難以估量的重核。
離開實驗室，重返日光之下，熱帶陽光燦爛得刺眼。回程的“雨燕”編隊再次升空，但機艙內的氣氛已然迥異。馬斯克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特區井然有序的版圖，和遠方蒼茫的雨林，沉默不語。
他腦中不再是單純的工廠選址和成本計算，而是不斷回放著那枚銀色“紐扣”平淡無奇的外表，和屏幕上那組刺眼的數據；回放著關翡那句“驅動新世界的基石級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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