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牌的寂靜，如同一聲突如其來的休止符，驟然切斷了資本市場的喧囂樂章。深交所的公告像一塊巨大的寒冰，砸入了沸騰的油鍋，刺啦一聲，沸騰止歇，但水麵下灼人的高溫與潛藏的爆裂能量，卻並未散去，反而在無聲中積聚、對撞。
停牌首日，邊境研發中心，那間可俯瞰山穀的會議室，徹夜燈火通明。空氣中咖啡因與腎上腺素的濃度已逼近極限。長桌兩側，雙方團隊的眼球布滿血絲，聲音因過度爭論而嘶啞，但敲擊鍵盤、翻閱文件、低聲爭辯的速度絲毫未減。
核心戰場已從公開市場的洶湧波濤，轉移到了這數百頁法律與技術文本的每一個標點、每一個定義、每一處模糊地帶的解釋權歸屬。停牌帶來的緊迫感，像一根無形的鞭子，抽打著進程。
馬斯克把自己關在通訊室裡，與紐約、矽穀的後方進行著密集連線。屏幕那端，是特斯拉董事會緊急擴大會議的模糊影像，以及幾位核心機構投資者代表鐵青的臉。凱瑟琳·吳剛剛彙報完市場傳聞的離譜程度和可能引發的連鎖反應——不僅是天工、遠航，連特斯拉自己的盤前交易也出現了異動，有資金開始博弈“技術合作”對特斯拉長期格局的深遠影響。
“他們是在逼宮，埃隆。”屏幕上一個尖銳的聲音傳來，是某激進基金的代表，“用這種下三濫的市場傳言綁架談判。我們必須強硬回擊，在協議中加入最嚴厲的泄密追責和賠償條款。甚至重新評估合作的必要性。”
“重新評估？”馬斯克的聲音因疲憊而低沉，但帶著金屬般的冷硬，“然後呢？回印度去？還是向華爾街解釋我們為什麼放棄了可能領先一代的電池技術接觸機會，就因為一些無法證實的謠言？”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眼前閃過那枚銀色“紐扣”平淡卻恐怖的數據，以及關翡那雙平靜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情緒的眼睛。憤怒嗎？當然有。被算計、被市場傳言裹挾的憋屈感灼燒著他的驕傲。但比憤怒更強烈的，是一種被拋入巨大曆史湍流中的眩暈與……興奮。關翡和他的特區，展現出的不僅僅是執行力和技術潛力，更是一種對複雜局麵超凡的、甚至有些粗暴的“塑造”能力。與這樣的人和勢力深度捆綁，風險駭人聽聞，但可能觸摸到的未來，也同樣令人戰栗。
“聽著，”馬斯克對著屏幕，一字一句，“市場的噪音是插曲，不是主題。我們的主題是‘鳳棲’的產能、‘基石α’的窗口，以及特斯拉下一個十年的生存空間。協議必須簽，而且要快。在停牌期間簽完，複牌時才有確定的利好可以釋放，才能對衝掉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言。現在，我要你們全力支持諾頓和格魯伯，在技術訪問權限和知識產權保護條款上，給我釘死最後的釘子！其他的，可以談。”
他切斷了連線，獨自麵對屏幕上的黑暗。胃部的灼燒感再次襲來。他知道，這是一場豪賭，賭的是關翡的野心有邊界，賭的是特區的“秩序”能夠為特斯拉所用而非反噬，賭的是那枚“紐扣”代表的未來，值得他壓下所有的不安與屈辱。
與此同時，在靜思室，關聆聽了田文和李鈞的最新彙報。
“協議主要分歧點集中在三處：一是技術觀察員參與‘基石α’工程化項目的具體深度和知悉範圍；二是‘鳳棲’工廠關鍵管理崗位的人事任免權與特區勞動法的銜接；三是爭議解決中，適用新加坡仲裁時法律選擇條款的最終表述。”田文言簡意賅。
“馬斯克本人的狀態？”關翡問。
“壓力巨大，但決策意誌似乎更加堅決。他剛剛強壓了後方可能出現的反彈，要求儘快達成協議。”李鈞補充道，“另外，凱瑟琳·吳暗示，馬斯克希望能在協議簽署後，儘快有一次非公開的、與邢教授團隊更深入的技術對話，不限於‘基石α’，還包括未來其他潛在合作方向。”
關翡微微頷首。馬斯克的反應在他預料之中。這是一個會被巨大風險激發出更強征服欲的人，如同最頂尖的衝浪者，越是驚濤駭浪，越能刺激他駕馭的野心。停牌和謠言的風波，非但沒有嚇退他，反而可能讓他更清晰地看到了特區所蘊含的、超越常規的“能量”與“風險”，並決意闖入其中。
“技術訪問的條款，可以比之前預留的口子再開大一點，但必須有明確的‘黑箱’邊界和全程數據記錄。讓他的人看，甚至在一定範圍內參與討論，但核心反應條件、材料合成路徑的原始數據，必須物理隔離。”關翡指示，“管理權的問題，原則不退讓。特斯拉可以派駐核心團隊，但必須融入特區的管理框架，遵守本地法律。這是底線，關乎主權象征。仲裁法律選擇……可以傾向新加坡普通法，但必須加入‘尊重特區強製性公共政策’的例外條款。”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窗外漸亮的天空：“至於他想和邢教授深談……可以安排，在協議簽署之後，作為首次技術交流的一部分。但話題範圍，由邢教授把握。要讓他接觸到足夠前沿的思考，看到我們的‘土壤’能長出什麼樣的苗子，但又不能讓他覺得觸手可及。保持饑餓感，是維持合作張力的最好方式。”
命令清晰，既展示了合作的誠意，又牢牢守住了核心壁壘。關翡很清楚，給馬斯克的不能是完全的透明，而應該是一個充滿誘惑、但又需要他不斷投入資源去探索的“迷宮”。真正的控製力，不在於封鎖，而在於引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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