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劉老頭兒就是在這些奇怪的窯洞中睡了一夜,夢中,他看到窯洞的內壁上,嵌著密密麻麻的人臉,全是老人,須眉白發,麵龐乾枯,瘦骨嶙峋......
“後來他們不是說,那些洞其實是古代的墓葬嗎?我聽說,古人常將棺木從崖頂吊下放入穴中,然後在岩墓墓口用青磚加白灰糯米汁封口,形成一道墓牆,牆外用石頭封閉,並與懸崖溶為一體,長草後人一般很難發現。”
劉老頭兒不屑地哼了一聲,“什麼墓葬啊,哪座墓是需要鎖門的?哪座墓是需要防備死人爬出來的?我告訴你,把咱倆救出去的那天,你昏過去了,我卻沒有,你知道嗎,那天他們發現了窯洞旁邊其實還有風化了的木門,你以為洞口處的槽痕是什麼,長的上下貫通的那一條是插門槽,而短的則是門栓洞。把人送進去過後,關上門,插上栓,插了翅膀也逃不出來。”
吳老漢“咕咚”吞了口唾沫,他第一次覺得唾沫也是能噎住人的,因為他的胸口悶突突的,似是很難再吸進去一口氣。
“為啥要把人關在裡麵?犯罪了還是......”
“那地方叫老人窯,關的當然都是老人,過了耳順之年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在家裡乾坐著不說,還要小的伺候,再逢上個荒年,誰也不願意家裡再多一張沒用的嘴,所以便被送到老人窯裡去了。”
吳老漢終於將卡在嗓子眼兒裡的一口氣呼了出去,臉色卻變得比頭頂明晃晃的太陽還白,“就關在裡麵,餓死?凍死?”
“不然呢?聽他們講,這些老人窯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個朝代開的,凡上了年紀的老人,都被認為於家無益,所以統統要被送往開鑿在山崖上的石洞或土洞中坐以待斃。唉,慘哪,真是慘哪。”劉老頭兒搓著手裡的暖壺,發出一聲悲歎。
當然慘,人類求生的本能必然在這一扇扇反鎖的“大門”背後,爆發出一陣陣呼天搶地的哀號,然後聲音慢慢微弱,氣若遊絲,最後徹底步入死亡。
老是罪過嗎?還是無用是罪過,可縱然是,他們也曾經“有用”過啊,難道前麵的付出和勞苦什麼都不算嗎?
吳老漢打了個寒戰,冷汗順著額角滴落下來,夢中的人臉又一次在他昏花的老眼前一一閃過,那麼瘦,皮包著骨頭,一看就是掙紮了多日,身體已經被饑餓蠶食乾淨了。
“你也不用這般害怕,”劉老頭兒終於察覺到了同伴的異樣,笑嗬嗬在他手上推了一把,“這都是過去的事了,可能幾百年幾千年了,現在哪裡還有這樣違背倫常的規矩呢?你家兒子,雖然不像劉錚這般,但我看他對你也是好的。再說了,現在誰敢做這樣的事,那是要被唾沫淹死的,官府也不會放過他。”
說到這裡,他將腿上的羊毛氈朝上拉了拉,默默地對著田野另一端,那一大片綿長起伏的宅院歎了口氣,聲音忽然低了幾分,“家裡的房子舊了,劉錚要造新房,說人多嘈雜,一家老小又要擠到偏房去住,他怕我這半年住得不舒服,所以要將我暫時送到章家莊休養半年,等房子造好了,再將我接回來。”